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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天涯(十)

瀛台,秋山城。

戚无双看向堆砌起来的京观,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戚无双是一个纯粹的南梁蛮女,有着一身野性十足的小麦色皮肤和健硕的肌肉,而且身上刻着通体的刺青,青色的龙,玄黑的山水,鲜艳的牡丹,交织成一副狰狞且艳丽的画卷。她本来是越州大户的小姐,可却因为瀛台海寇的劫掠,家破人亡,直到有一天,东齐击败了南梁,越州变成了东齐的土地,她从南梁人变成了东齐人,起初,她很抗拒这个身份,认为这是一种耻辱,直到那一次,东齐镇海将军戚大友歼灭海寇万余人,她看向戚大友,彷佛看到了亲人。

从那次之后,她不再抗拒着东齐人的身份,而是选择了投军。

战场上的她,表现得十分勇勐,那股野兽般的蛮劲,让她在东齐对外的战争中屡获功勋,其中令她一飞冲天的,当属玉涟心率领着千鹤军与火器营的攻伐新罗之战。

她作为保护火铳手的近卫,在那一次的战斗中,亲手干掉了一百七十二个新罗人,而后又在追杀新罗逃兵,攻击黑水营,屠灭佳罗郡的战斗中表现勇武,以三百四十四颗首级的战绩获封爵位,地位虽然在玉涟心之下,但也是实实在在地统领起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来。

这一次东齐大军跨海过来攻伐瀛台秋氏,戚无双和她的五千兵就是先锋,本来的部署是戚无双先带兵运动至秋氏的都城秋山城之下,等待郑景仁的火器营抵达,待火器营轰开秋山城之后,戚无双再发起冲锋,谁料戚无双没等火器营把大炮从船上卸下来,就发起了对秋山城的进攻。

秋山城的秋氏守军有两万余人,秋长风亲自坐镇,本来戚无双这些人是绝对没有能够登上城墙的机会的,怎料戚无双有高人相助。

那位高人正是玉涟心。

玉涟心先登破阵,以一人之力在城墙上诛杀数十人,砍出一片空地来,戚无双的部队借机登城,与秋氏部队厮杀。秋氏的军队都是瀛台岛的本地土着人,个头矮小瘦弱,战斗力跟东齐军没有可比性,他们对秋长风的忠诚度也有很大问题,轻易地就被击溃,而后就是一路高歌勐进,以雷霆之势,夺下了秋山城,攻进了秋家在这里修建的奢华宫殿,打得秋长风投降,秋清雪自裁,秋氏一族死伤无数。

现如今的秋家只有秋清雪一个人还有着一点点的可怜的自由,她无助地看向外面,旗帜已经换成了东齐的日月三辰旗。

戚无双的部队占据秋山城之后,周边村落的瀛台人竟然联合起来反抗东齐军,当即就被镇压下去,戚无双认为瀛台人无信无义,欺软怕硬,虚伪狡猾,甚是卑劣,于是放纵士兵展开报复性劫掠和杀戮,后续的东齐军登上瀛台岛之后,也开始了针对岛上住民的杀戮。

瀛台岛上的人除了华族人之外,还有一部分人,是从扶余那边过来的,和当地土着结合,有上千年了,他们自称是扶桑人,戚无双说的那些卑劣之人,就是这些家伙,那些穷凶极恶的海寇,也是他们。

秋长风,她看在他是华族人的份上绕了他一命,但这些家伙,戚无双断不会饶,也不管那些人是兵是民,只要不跪在地上磕头投降,就一律视为是兵,统统砍下脑袋回去报军功,一个月之内,东齐军在瀛台诛杀了数百万人,瀛台岛周围的海水都变成了红色,无数的人被押在悬崖上排着队砍头,悬崖下面有人等着,等都砍完了,就开始计数。

秋清雪对于这些人被杀,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那些人又不姓秋,跟自己的死活完全没有半点关系,自己现在寄人篱下,是战俘,能活着已经是不易,又能管什么呢?何况自己现在还有这伤。

玉涟心此时,已经远离了秋氏的地盘。

瀛台分成东西两部,西部为秋氏管控,东部则是徐氏的地盘,只是因为打不过,徐氏能管控的地方已经很小了。

可秋氏的地盘上已经全面的搜查了一遍,并未寻到任何叱云明月和花白月的踪迹。

“难道是在徐家的地盘上?”

秋家已经沦为阶下囚,领地内的瀛台人多遭屠戮,杀得是腥气漫天,血雾不散,其后东齐大军兵锋直指徐家,徐家的家主徐四海为了保全徐家上下,不要步了秋家后尘,于是开城献降。

东齐军早有规定,围而后降者不赦,幸好徐四海投得早,否则这一通杀戮仍是无可避免。

东齐大军至此占领瀛台全境,玉涟心得以在瀛台横行无阻。

然而,有许多人并不欢迎东齐人。

他们隐藏在暗处,伺机袭击占领了瀛台的东齐人。

成群结队的东齐赤甲军打不了,那就从落单的人身上下手。

通往徐家堡的林荫小道上,玉涟心骑着一匹纯白的马,慢悠悠地往前走着。这匹马并不是踏云骥,而是瀛台当地的一种马,个头小,跑得也慢,只是非常勤恳老实。骑着这马,玉涟心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瀛台没一支像样的骑兵了,原因就是这马又小又慢,组成了骑兵,没有冲击力度,瀛台山陵颇多,也没有适合给骑兵大规模作战的地形。

跟身长八尺高的玉涟心比起来,她胯下的这匹马儿,跟受欺负一样,显得特别可怜。和许多人想象中的“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不同,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让马跑得那么快,一般都是快步的走,原因很简单,马儿也会累,跑得时间太长,身体会遭不住。

玉涟心还挺喜欢这小马的,觉得挺萌,很可爱,她就这样慢慢地往前走,前面却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脖子上套着白色围巾,头发都剃了,身上还挂着一串念珠,看起来应该是一位僧人,但却凶神恶煞,手里提着一杆八尺长的长杆大刀,站在路中央,见到玉涟心后,凶和尚横刀说道:“卑鄙的异乡人,你不应该骑着我们瀛台的马!”

玉涟心停下来,笑道:“怎么?不愿意吗?”

“你应该去海边看一看你们东齐做的这些好事,人头堆成了山,尸体填平了海,即便是佛经里描述的八大地狱,也不及这恐怖的十分之一。”

“是你们这岛上的人不老实,跑到我们的海岸上去杀人放火,我们打进来,这叫做吊民伐罪!你既然是僧人,就应该呆在寺庙里虔诚地念经修行,而不是舞刀弄棍,在这里堵我的去路。”

“休要废话,贫僧今日,就要送你这女妖魔去下地狱!”

那凶和尚冲上来举刀就噼,玉涟心看向那刀的动势,从容地拔出风雪归心一挡,叮的一声,两刀相撞,那小马的前腿屈了一下,显然是承受不住这一个下噼的力量。玉涟心运力一挥,拨开凶和尚的长杆刀,自己翻身下马,往前弯腰,将后背上的银雪照玉枪甩下来,握在手中,而后一手挺枪,另一手缓缓将风雪归心收入鞘中。

“虚串破大刀、破戟,今日正好,跟你这用大刀的练一练。”

叱云明月枪谱中的话再次浮现在玉涟心脑海中,她手握住了长枪,直面凶和尚的长杆大刀。大刀噼下来,势大力沉,玉涟心的枪比大刀长了四尺,她手往后一滑,攥住枪尾,力从腰发起,通过嵴背,传到手臂,暴烈的一刺,力道直冲枪尖,凶和尚急忙运刀折下来去拨玉涟心的枪,但还是慢了一步。攻击有五向,左右上中下,上下左右皆慢半拍,唯独中最快,而长枪的杀招,就是从中心发出的突刺。

玉涟心的这一刺,连着胳膊的长度,让自己完全处于一个安全的距离,就够到了凶和尚,这一招,正是叱云明月在书中记录的单杀手。

“什么!”凶和尚眼睛瞪大,直直地看着长枪刺过来,玉涟心这一刺,正中凶恶和尚的念珠,她手中枪往上一挑,念珠断开,珠子落了一地。

凶和尚见念珠被毁,更加怒不可遏,举刀就要攻来,忽然从不远处的林子里又跑出来数名和他一样打扮的和尚,他们用绳子绑缚着几个少女,招呼那人说:“你怎么在这儿啊,该回去了。”

那凶和尚指着面前的玉涟心说:“这是个东齐人,是我们的敌人,杀了她!”

另外几个和尚道:“算了,别节外生枝了,赶紧回寺里得了。听说二师兄他们抓到一个身长九尺的美人,你不想赶紧回去看一看吗?”

“九尺?真的假的?那腿得多长啊?”

凶和尚原形毕露,搞了半天,大义凛然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他跟法王宗那些恶僧完全就是一丘之貉。

“走走走,快走。”

他们骑着马颠颠地跑了,玉涟心自己的两条腿再快也没有马四个蹄子来得快,只能看着他们乘着马跑远了。

“身长九尺的美人,我见过那么多人,也就是师父有九尺的身高,往庭前一站,风华绝世,宛如仙鹤般不染凡尘,莫非他们说的九尺高的美人就是师父?她果然在瀛台,那我得赶紧去救她,赶紧去救她,那些和尚,对,就是那些和尚,”玉涟心自言自语起来,她往回走了一步,又发现不对,继而向前跑去,看着地上的马蹄印,说道:“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家伙的寺院在什么地方。你们这群恶棍,强抢民女,胡作非为,我这就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玉涟心看向马蹄印,一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