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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之初(四)

玉涟心做针线活的样子,很恬静,这景象很美好,没有人会把她与那个屠戮无数的玉面阎罗相提并论。

她银牙一咬,断了那棉线,被她所划开的口字,这便缝好交还给了叶离枯,叶离枯掩嘴咳嗽了两声,接过外套把自己一裹,道了一声:“谢谢,”便要离开,玉涟心叫住他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离十万杯,还差一杯酒,我要去找一个能喝酒的地方。”

玉涟心道:“此时城中应已宵禁,你在城里街道走动都是罪过,若是想饮酒,我这公爵府里倒是有一壶上等的西域美酒,我去给你取来。”

“西域?葡萄酒?”

“是。”

“可有夜光杯?”

玉涟心道:“东齐新政尚俭,我们哪里有那种奢侈品?”

“堂堂一个公爵,连只小小的夜光杯都没有吗?哈哈哈,你瞧你这日子过得,唉呀唉呀,都不如我在襄国公府上当门客一半自在,罢了罢了,既无夜光杯,咳咳,咳,这便罢了,免得糟践了那葡萄美酒。”

玉涟心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他与玄藏像是两个极端,一个乐观,一个悲观,乐观的那个,却是因为不得参悟而困苦,悲观的那个,只求今朝欢笑,莫问明天。玉涟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叶离枯说:“你走了,会去哪儿?”

“不知道,也许是瀚州,也许是周国。”

“我记得还有两个人,一个穿一身碧绿,一个用链子,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是说柳童媚和链奴?她们啊,应该在养孩子吧。”

“养孩子?”

“我儿子。”

“你娶了她们?”

“对。”

玉涟心端起了肩膀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陪陪她们,还要自己出来,你若是死在外面,她们要怎么办?”

“襄国公给我的赏赐,足够养活她们和孩子了。我呢,只求把这一桩桩的憾事,能了的便了,她们也都同意了。”

“你还有什么憾事?”

“最大的憾事,就是没能在开始犯病之前,赢你一次。”

玉涟心笑道:“我若是轻易被你赢了,那些人的死可就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叶离枯道:“的确。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我不如你啊。我拿剑只是为了赢,你拿剑,却是要杀人。杀人的剑,才是真正的剑,因为剑术,本来就是为杀而存在。我还真不知道,让你爬到高位,究竟是这天下的幸事还是不幸。”

“我的路还很长,这也只是刚刚开始。从前我并无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一直守着师父,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但这世道无常,把我推了过来,我也没得选,要想不像狗一样活着,就得换个活法。也许在武林人士眼里,我们千鹤一派就是武林的耻辱,败类,是投靠了朝廷的断嵴之犬,是帮着朝廷血洗武林的魔教,可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

“你倒是心性豁达。”

“不豁达点,事事都计较,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范阳的势力,不会一直善罢甘休,那些没有被清算的旧时代余孽,现在应该还潜藏在某处,等待机会,我这个云国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得维持云州的秩序,把这些人逐一拔除。”

“你有头绪吗?”

“我进城之时,那个贾正,就是这些人的缩影。”

叶离枯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说道:“你说东齐宵禁,这大晚上的,我在哪儿过夜?”

玉涟心道:“府里空屋甚多,你随便挑一间对付一晚得了。”

叶离枯笑了笑,说道:“好吧,今晚就将就一下好了。”

夜风微凉,从张开一半的凋花窗吹来,玉涟心抖了一下,把被子裹紧了,忽然间困意全无,近两年的征战杀伐,让她总是感觉自己周围危机四伏,好似处处都有敌人,身边没个信任的人,想再入眠就困难了,这一刻她也知道了尔朱云烈为什么离开她就难以入眠了,这种感觉真的很折磨人。

“究竟是,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是因为换了一个环境的原因吗?在陌生的地方,觉得没有安全感?还是因为这屋子太旷了?”

玉涟心环顾四周,心说:“这屋子太空旷了,黑夜里总觉得心慌慌的,”玉涟心想了想,把屏风搬到了自己床边,将那里围成一个狭小的空间。

“嗯,这样果然觉得安心多了。唔……”玉涟心长舒一口气,把被子蒙上,觉得这周围安全了不少,这才安稳地睡去。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叶离枯早已离去,玉涟心也不多问,她有许多事情要做,云州各地的报告,现在都已经送到她的府上,每一件事都需要她去审批。云州的地方并不大,只有十六座城,可这地方却是相当重要,古时候叫燕云十六州,那时候瀚州还未归附中原,燕云十六州就是中原防御北方瀚州人入侵的重要屏障,而且是养马的重地,玉冰清便是在此立足,只是后来随着开疆拓土,自己慢慢地把重心搬移到了瀚州,云州就空着了。

玉涟心坐在书房里,把各个奏折卷宗一个接一个地打开,开始看着,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在邺南县的时候,一个小封地里的事情,她看着都感觉头皮发麻,这次一下要管十六座城池的政事,她只觉得脑袋要炸开,毕竟打仗杀人她数一数二,可要论起这文职工作,她可是不如鱼璇玑他们。

“我的天呐,这么多事,都得我来批,我要晕了,要是有个幕僚来帮帮忙就好了啊。”

这时,玄藏叼着根卤狗腿从玉涟心房门前路过,看见她愁眉不展地看着卷宗,便走进来说道:“幼,公爵殿下,忙着呢,有什么事要在下效劳吗?”

玉涟心把卷宗往桌子上一摊,说道:“麻了,字太多,根本就读不进去,我头好疼啊。”

玄藏笑道:“来,让我摸一摸揉一揉就不疼了。”

“滚啊你,别碰我头发,你有事没事,没事别烦我,我现在正愁着呢。”

玄藏蹲下来看着卷宗说:“害,我以为多些呢?就这,都不如我读的经书的一页,来,我看看,呵,怪不得你头疼呢,这家伙写的废话这么多啊,就只有这一句是有用的,你看,他说朔城附近有人打着霸刀堂的旗号在那里胡作非为,不把地方官府放在眼里,希望殿下可以带兵进剿。”

玉涟心眉头皱起,说道:“霸刀堂?这些家伙何时又跑到北方来作桉了?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一个狂刀堂,一个霸刀堂,当年这两个堂就是武林的两大败类,狂刀堂已经覆灭,没想到这霸刀堂竟然还妄想死灰复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那你的意思呢,涟心殿下。”

“我的意思,自然是要去把他们铲除了。上一次的清剿,显然还是不够彻底,有了遗漏,也有可能,是有人包庇了他们,意图对抗新政,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我不介意他们有多少人,我只需要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这件事我要彻查一番,过几天,我就要去往朔城一探究竟。”

“你自己去吗?”

“不,要大张旗鼓一点,这几天先把我要去朔城的消息放出去,试探一下他们的动静,假如这些人的胆子真够大,他们也许会来伏击我。”

“你打算以自己为诱饵,钓他们上钩?”玄藏道。

“正是。”

玉涟心的表情似乎在说一切尽在掌握,她很自信能够引那些人出来而后一网打尽,可玄藏的一番话也很有道理:“你现在玉面阎罗之名已经传开,人们都知道你的凶狠,知道你武力高,他们真的有那个胆子对你下手?我倒是觉得他们会从其他地方加害于你,比如说下毒,或者是,其他的手段。”

玉涟心摆了摆手,“霸刀堂一贯横行霸道,他们这些家伙若是来跟我比刀子,我未必占优势,可若是论下毒,他们可远远不如西魏五毒教,而恰巧,我身边就有一位五毒杀手。”

“舞影小妹,哈哈,原来如此,我都快忘了还有她在呢。”

“她虽然不会调制毒药,但测毒的方法早就已经告诉给我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中毒。”

“这样啊,难怪你这么有恃无恐。”

“唔,这第一件要办的事,在看看这个,”玉涟心又拿出第二个卷宗,说道:“你瞧瞧,这家伙写的这都是什么啊,乱七八糟的,这字好像用鸡爪子挠出来的,这么烂的字他是怎么当上县丞的?这是哪个地方的?哦,寰城,寰城县丞,我记住你了,你马上给我练字去,你看看他这说的什么啊。”

玄藏看着玉涟心抓狂的样子,笑了笑,拿过来扫了一眼,对玉涟心说:“他说,寰城的驻军此前与一支山匪交战,虽然成功剿灭山匪,但是有许多士兵受伤,然而意外的是,这些士兵所受的做开始不过是一些刀伤箭伤,并不致命,最后却不得不进行截肢手术来保住性命……他怀疑是药品出了问题,致使伤兵的伤口感染恶化,可是手上没有证据,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才来请示你,哎幼,既然说的是这么要紧的事,前面就别搞那么多骈文嘛,说了了一大串废话,空洞无比,尽是对你的赞美,熘须拍马,唉,这是个病啊,短时间内好不了。”

玉涟心拿起来细细看了两眼,说道:“这些家伙心里面怎么想的,那么重要的事,就赶紧写在前面让我一眼就看到啊,搞不懂。既然如此,我算找到规律了,只要看租后面的几句就行了吧。”

玄藏说:“也不全是,还是有人比较直接的,你看这个,涿鹿的县丞,他说话就非常直接,上来开门见山,说涿鹿的土地出现了问题,粮食减产,今年的农民交不起税,希望殿下您可以减免赋税,再下令给他们开仓放粮,救济一下农民们。”

玉涟心道:“这个赶紧批,来,我来,这可是件大事。一会儿我还得写个折子给陛下快马送去,让他叫大司农派农官来查一查这个土地的问题,这个吃饭啊,可是百姓的头等大事。”

玄藏支着桌桉歪着头笑道:“哎幼幼,看不出来,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玉面阎罗玉涟心,竟然还会在乎民间疾苦,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你甭废话,我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对治下的每一个人负责才行,不然我和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