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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之初(五)

六月,雨落长街,似是珠落玉盘,噼噼啪啪,雨过天晴,湿润的空气中带着些许凉意,府门打开,衣装华贵的云国公玉涟心骑着踏云,缓缓走出,身后是四十名仪仗,铁骑相连,举着槊,走上大街。前方走着一队骑兵开道,高呼“行人回避”,玉涟心走在中间,两边的行人得见她的容貌,无不驻足而视。

“这就是云州的大公吗?真是仙女一样的人啊。”

当时的一位游吟诗人,见到云州女公爵出行之景后,感慨万千,于是写下一篇赋,其中对女公爵的容貌堆砌了无数华丽的辞藻来赞美,可惜全文后世已经失传,唯独这一段被保留了下来,那诗人这般写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彷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披铁衣之明光兮,悬吴钩之金佩。戴玉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着骑乘之乌靴,曳雾绡之披风,策骏马之飞驰兮,步龙骧于天下。”

玉涟心正值青春,鲜衣怒马少年时,谁见了都心生艳羡,感慨这年少有为,而自己老矣。在万众瞩目之中,玉涟心的仪仗已出城而去,奔往朔城。

朔城之东百里,有山名为松岭,山中有一洞府,内有数百众,为首之人,使着一口大刀,其人名为穆天霸,正是他以霸刀堂之名,在朔城周边为非作歹,对附近村庄为所欲为,朔城官军与之交战数次,皆是以失败收场,几天前,朔城县丞收到了玉涟心的回复,这才吃了颗定心丸,“殿下亲自上场,大事可定。”

松岭上,穆天霸正在擦着自己的大刀,一个喽啰进来说道:“大哥,云州的那个女公爵就要来朔城了,咱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穆天霸道:“是千鹤派的那个小丫头,玉涟心?哼!千鹤派这群软骨头,甘愿给朝廷当鹰犬,真是为人所不耻,她不来还好,她今天来了,那就得把她弄死在这儿!我不止要杀了她,还要把她吊起来,告诉给叱云明月那个女人,这就是给朝廷做事的下场!”

如果玉涟心此刻听到他说的这话,估计要笑出声来,看来这个穆天霸是真的不识数,认不清自己的斤两,竟然还幻想着可以击杀玉涟心,也许他的刀法确实很高,可终归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是有人比他厉害,若是这般轻敌,迟早要吃大亏。

“让她来!”穆天霸说道,“你们去官道两侧设下埋伏,把她在路上干掉!”

“是,大哥!”

“取我披挂来,我这次亲自上阵!”

几个喽啰捧着一副铁甲的各个部件出来,伺候着穆天霸穿上裙甲,披膊,身甲,外面再罩上一件袍子,掩盖住铠甲的缝隙,让敌人寻不着破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一切都准备妥当,便掣了一杆七尺长的长杆刀,领着一众喽啰下山去了。

玉涟心一路上极为高调,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云国公出城了,朔城的县丞得知玉涟心要来,提前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迎接公爵大人进城,城中大小官吏,以及城中驻军,都想要一睹云国公、千鹤将军玉涟心的芳容。

“唉,到时候如实禀告给殿下吧,”朔城县丞自言自语道,“与贼寇数战皆失利,唉,县尉啊,咱们要准备认罪了啊。”

县尉说道:“县丞大人,您莫要悲观,殿下未必就会治你我的罪,交战失利非你我二人之过,实在是贼寇凶勐,我军士卒难以抵挡,禀明咱们的困难之处,公爵殿下应该会从宽发落咱们的吧。”

“新律严苛,丞相更是严禁法外开恩,我也是不得已才请殿下带千鹤军前来,若不及时歼灭这支贼寇,日后损失更大,咱们的罪过也更大啊!”

“只是,咱们这位公爵殿下,传闻她嗜杀成性,屠人百万,每战得胜必筑京观,如此酷烈之人,我只怕她稍不如意,便拿我们开刀啊,真难想象,在她的治下,百姓们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的确是骇人听闻,我们东齐立国这多年来,历代战争加在一起,所杀之敌也未曾过百万,更别说什么长驱漠北,封狼居胥,她只一个人,就完成了几代人的事,年纪轻轻又年少成名,很容易变得骄纵跋扈,盛气凌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唉,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用来迎接殿下的仪仗都备好了吗?”

“那自然是已经备好,宴席上的饮食与歌舞也都按照诸侯之礼备好,只待殿下到来。”

“你确定都符合礼数了吗?”

“七鼎六簋,舞为六俏,不敢有半点僭越。”

“如此甚好。”

通往朔城的官道上,玉涟心正骑着白马,悠然地走着,身前身后的骑兵仍保持着昂扬的精神,举着挂着白缨与长条彩旗的两刃槊,平缓地往前走着,忽然间听到一声鸣镝响,两侧林子中朝着队伍射出箭来,然而这些骑兵虽然是作为仪仗而来,身上所穿的却皆是重铠,马也披了具装,这些箭并非战弓射出,打在铠甲上,噼噼啪啪地发出声响,却射不进去,全被弹开,玉涟心道:“快步走!”

众骑兵一起催动战马向前快步冲去,林子两侧这时冲出来一大群霸刀堂贼寇,然而,人的速度比不上马的速度,这些人的行动已经非常快了,但还是扑了一个空,眼睁睁地看着玉涟心带着她那一百人骑兵跑远了。

喽啰们呆在原地,穆天霸走出来,说道:“怎么个情况,竟然让他们跑了?”

“大哥,”一个喽啰说道:“咱们的弓力道不够,她们都穿了重铠,这箭跟本伤不到她们,而且她们还骑着马,咱们的腿没人家快啊。”

穆天霸道:“没事,前面还有陷阱和障碍,我们现在跟上去,一定能堵住她们。”

忽然间,前面传来了马蹄声音,地面在颤抖,只见前方尘土飞扬,烟尘之中,玉涟心带着一百名骑兵平举着马槊,冲了回来,这些马匹都是龙血马,速度奇快,转瞬之间就杀到了穆天霸喽啰们的面前,玉涟心一马当先,手中舞着一杆两刃槊,杀得喽啰们血肉横飞,尸横遍地,那些从未见过铁骑冲锋的喽啰被这景象吓得走不动道了,像个木桩子一样被铁骑冲垮,在马蹄之下被践踏成泥。

这一波折返冲杀,直接颠覆了穆天霸对官军的印象,那些人不是徒有其表的仪仗队吗?怎么这么能打?怎么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直接开始冲锋呢?官军不都是一群窝囊废的吗?怎么可能像虎狼一样把自己的手下当猪羊一样屠宰呢?

一百名骑兵冲了一趟之后,官道之上,仅剩下了穆天霸一个人站着。

玉涟心叫骑兵们站在原地,自己拍马上去,用槊锋指着穆天霸说:“你胆子真的不小,我率军击破北境八部,封狼居胥,饮马瀚海,你竟然不怕我,还想要半路设伏来杀我?我是应该赞赏你的勇气,还是应该批评你的愚蠢?”

穆天霸把刀一横,说道:“哼!随便你建立什么功业,在爷爷眼里,你就是一个给那鬼朝廷卖命的狗奴罢了!你背叛武林,残杀同道,甘当朝廷鹰犬,你不得好死!”

“你铁了心要反对朝廷?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廷的每一个政策都是在让百姓过好日子!可你们呢?自诩名门正派,却干着欺压百姓受保护费的事,你们又算什么?铲除你们,才是替天行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了些什么事,你们派人假扮土匪抢劫百姓,而后再跳出来假装打跑百姓,骗取百姓的钱财,然后借口没能追回赃物,把一部分还回给百姓,剩下的一并拿走,就你们这套路,我在越州见过一模一样的,你能唬住那些人,可是瞒不过我!”

“这你都知道?”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动军队啊,你知不知道斥候是干什么用的?”

“你!卑鄙!”

“好了,好了,话说道这儿了,现在有一件事,孤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还要跟我商量?”

“事情不大,很简单,我就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想怎么死?”

“我要杀了你!”

玉涟心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摇着,说道:“啧啧啧啧啧,你看你这个人啊,都不注意一下我对你说的是什么,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问你想怎么死,你怎么能说这种题外话呢?你的死是必然的,但是用什么方法把你弄死,我还没想好。”

“玉涟心!你欺人太甚!吃我一刀!”

穆天霸举着刀朝玉涟心冲来,他的刀,苦练二十年,一刀之力,可以把一匹战马拦腰砍成两段,而且出刀奇快,虽然用的是一杆大刀,但是杀人之时,没有人能看清刀是怎么出的。在霸刀堂中,他也是一个数一数二的高手,如果说叱云明月是武林第一剑客,那他可说是武林第二的刀客,这一刀若是噼下来,玉涟心必定无法抵挡。

当然,玉涟心并非无法破解,就武器而言,玉涟心用着二丈四尺的两刃槊,距离上的优势,可以让穆天霸无法碰到自己时,就可以杀伤穆天霸,即便是长度过长,显得有些笨重,她胯下还有战马,凭着战马,她可以迅速离开,让穆天霸无法追上。

然而,玉涟心既没有出槊,也没有撤,甚至没有对穆天霸的进攻做出任何的应对,只是澹澹地说了一句:“杀!”

一百名骑兵架起槊来,冲向穆天霸,一阵马蹄声过后,那里还有穆天霸的身影,只有一柄七尺长的刀立在那里。

玉涟心喝了一声:“驾!”骑着踏云从穆天霸的身上踩了过去,钉着铁马掌的蹄子重重地踩在穆天霸的脑袋上,扬起带血的尘土,往朔城而去,其他的骑兵也都一起踩着穆天霸跟着玉涟心走了。

朔城城下,县丞和县尉终于等来了玉涟心,见到玉涟心的衣袍和马铠上面沾了些殷红,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说道:“请殿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