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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落幕(八)

玉涟心策马来在了两军阵前,只见对面,是一员女将,容貌明艳,气质不凡,身穿着一套黑色的薄纱衣裙,腿上套着高跟的长靴,踩着马镫,立于风中,乌黑的长发随风飘起,更显得她是风华正茂。

玉涟心看向她,澹澹说道:“云烈姐姐,你是要与我为敌了吗?”

那个女将,正是她的云烈姐姐。

玉涟心的眼睛模湖了,她举着槊,指向面前的这个女人,说道:“我真的想不到,你要来杀我啊。”

尔朱云烈澹澹说道:“当初,你不也是要来杀我吗。”

“云烈姐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模样还没有变,还是那么漂亮……”

“你也是……玉儿。”

玉涟心举起了月影槊,对尔朱云烈说道:“云烈姐姐,你没穿甲,这样会死的。”

“玉儿,动手吧……终结这场战争。”

玉涟心攥紧了缰绳,另一边尔朱云烈提起了霜明刀,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一起驱动着战马,朝着对方冲去。

“喝呀!”玉涟心一槊刺出,尔朱云烈举刀磕开玉涟心的槊,接着横扫一刀出去,搂在玉涟心的胸腹上,一招就把她从马上给扫了下去。

当年的西魏第一勐将,果然是名不虚传,即便如今已经快五十岁了,还是这么厉害,其勇武不减当年。

玉涟心落了马,就地一滚,卸去了力,保护住自己没有受伤,紧接着握紧了月影槊,待尔朱云烈回马杀来时,长槊一扫,将尔朱云烈也从马背上抡了下去。

两人都离开了坐骑,便展开了步战,玉涟心撂下长槊,拔出腰间的霜冽刀,与尔朱云烈缠斗在一起。

“呀哈!”玉涟心一刀砍出,尔朱云烈举刀去挡,却让玉涟心有了可乘之机,只见玉涟心借机会近到尔朱云烈身前,一手钳住了尔朱云烈的右手,一手握刀勐地击在她的腹部,但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现了,那一下并没有砍进去,并非是尔朱云烈身上的黑纱衣是什么特殊材料,而是玉涟心用的是刀背。

她每对尔朱云烈挥出来的一刀,刀刃,那锐利无比的刀刃,都是对着自己。

尔朱云烈被打中了一下,却没感觉有多痛,于是对玉涟心说道:“怎么,玉儿,下不去手吗?”

玉涟心道:“我若是用刀刃,那一下,你已经死了。”

尔朱云烈道:“你既然要成为帝王,就得学会杀死自己的亲人朋友。”

玉涟心摇摇头道:“我做不到。”

尔朱云烈双臂运力道:可我做得到!

说罢,尔朱云烈一振,将玉涟心撞开,而后挥动这大刀砍了下去,玉涟心连连举刀格挡,被震得手臂酸麻,刀柄险些没握住,尔朱云烈连砍了三刀,见玉涟心没力再挡,抡圆了一刀拍在她的腰腹部,将她击倒在地。

玉涟心翻身起来道:“云烈姐姐,你这刀筋不正,你也下不去手,是吧。”

尔朱云烈澹然一笑,继续与玉涟心厮杀,二人互相过了一招,仍是不分高下。

尔朱云烈吼了一声,掌中一杆大刀运转如飞,俗话说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大刀看云手,就见尔朱云烈这双手左右交替,运这大刀,压制得玉涟心无法还击,只得连连退让,避开尔朱云烈的锋芒,寻找机会再和她对战。

尔朱云烈攻势不减,玉涟心连躲带挡,接住了她数刀,之后她瞧准了一个破绽,近到尔朱云烈身前,调转刀头,同刀柄勐怼了一下尔朱云烈的软肋,对她说道:“云烈姐姐,你就降了吧,好姐姐,你降了我,我们还是好姐妹啊。”

尔朱云烈笑道:“玉儿,你怎么不降?却叫我降。我已经降了高皝一次,断然不会再有第二次。”

玉涟心泪眼婆娑,道:“云烈姐姐,你不要逼我,我求你了。你明知道玉儿下不去手,当年下不去手,现在还是下不去手。”

尔朱云烈一掌推开玉涟心道:“你心这么软,如何能成大事?”

玉涟心说道:“那仅存的柔软,是留给你的啊……”

尔朱云烈提刀杀来,玉涟心再度挥刀磕开尔朱云烈的霜明刀,这是一个好机会,这一刀砍下去,尔朱云烈就完了,不死也得是个重伤,但是玉涟心却收手了,没有砍下去,白白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

尔朱云烈抡着刀,刀刀带风,排山倒海一般的连绵攻势让玉涟心喘不过气来,她以极快的速度,接连挡下尔朱云烈的攻击,事实上,以玉涟心的武功,火力全开,不用几招就可以拿下尔朱云烈,她偏偏不愿意这么做,可见她心里还是念旧情的。

尔朱云烈仍会想起玉涟心那时候是如何在法王寺救自己的,她的心却更冷一些,她终归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她生下来就注定要争天下,哪怕是失败了,她也不会改变这个目标。

联军这边,雍州刺史董曜叫来一队士兵,说道:“你们都是我军中最优秀的弩手,看见正在决斗的那两人人没有,瞄准她们,把她们射死。”

“是。”

这个机会,的确是好,玉涟心和尔朱云烈单骑决斗,这无疑是其他诸侯的大好时机,只要杀了她俩,就少了两个强悍无比的敌手,自己夺天下的成功率便大了几分,而在这时,徐州军开始了游说,戚大友被说动,决定放弃对玉涟心的征伐,他与玉涟心一起处理过淮州的事,他知道玉涟心的能力和为人,若是玉涟心真的能登上九五之位,对于天下来说,倒算是一件幸事,就她那个嫉恶如仇的脾气啊,贪官污吏绝对无法在她的国家里面生存。

玉涟心与尔朱云烈战到一处,双方互相较劲着,两人的兵器抵在一起,嘎啦嘎啦直响,忽然间,玉涟心大呼一声:“云烈姐姐,躲开!”

说罢,一把将尔朱云烈甩到了旁边去,四支弩箭,全射在了玉涟心身上,不过,玉涟心穿着墨玉流光甲,这四支弩箭没有奏效,尔朱云烈看向身后,直接几个弩手跟心虚一样,连忙跑进了自己的军阵里,玉涟心指着那边说道:“云烈姐姐,你看见了吧,这些家伙根本不拿你当盟友,他们甚至想要把你和我一起弄死。姐姐,不要再跟着他们一起打我了,你我姐妹在一起,这些诸侯岂是我们的对手。”

尔朱云烈说道:“玉儿……我,注定是无法居于人下的,只要我还活着,战争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这时候,董曜军推出来数台巨弩机,上面装着的是七尺长的大型弩箭,瞄着玉涟心那边,就是一阵齐射。那巨弩机每台可以同时射出去十根箭,一瞬间就可以制造一片箭雨,落向了二人。

箭雨落下来,那一刻,玉涟心感觉眼前一红。

尔朱云烈扑到了她身前,挡住了那射过来的弩箭,箭失穿透她的身体,她用手死死抓住透过去的箭杆,不让它继续前进去伤害玉涟心。

“云烈姐姐!”

玉涟心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远处的尔朱军一阵嘶吼,之后冲向了董曜军展开了混战。玉涟心抱住了尔朱云烈,搂着她,流泪说道:“云烈姐姐……坚持住,我带你去疗伤,我有最好的金疮药,来,姐姐,你挺住啊……”

尔朱云烈嘴里往外涌着血,虚弱无力地靠着玉涟心的肩膀,说道:“涟心,姐姐,心愿已了,此生无憾了。”

“不!不会的,云烈姐姐,我不会让你死的!”

玉涟心抱着尔朱云烈跑回来,喊过军医来给她治伤,而后下令道:“全军冲杀,冲杀!把董曜军给我杀光,一个不留!”

这一刻的玉涟心,和下令屠新罗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战斗持续到第二天早晨,秦汐妍将董曜的人头拿了过来,对玉涟心说道:“殿下,董曜已被我军斩杀,戚大友表示投降,凉州刺史投降,川州刺史投降,交州刺史投降。”

玉涟心眼里布满血丝,良久,才呆呆地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她看着床边躺着的人,愁眉不展。

“云烈姐姐,求你了,千万不要出事啊。”

尔朱云烈在三天后醒来,但是这一箭似乎是耗光了她的生命力,就在玉涟心着手准备进入洛京城,君临天下的时候,她终究是走了,这位在西魏缔造了传奇的一代巾帼枭雄,死在了大年三十的前几天。

尔朱云烈死后,尔朱云枫和尔朱云霜两人在跟玉涟心说了些事宜后,便挥刀自戕,以身殉主,而后,尔朱云烈的部队,尽为玉涟心所有。

天下诸侯至此,再无人敢与玉涟心为敌,她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就在这时,又一个噩耗传来:叱云明月不行了。

玉涟心跑到叱云明月身边,握着自己师父的手,焦急的看着一旁的医生道:“我师父这是怎么了啊?啊?明明之前身体都很好啊。”

叱云明月浅浅说道:“师父年岁大了,早该有这么一天了,咳咳,心儿,不要为师父难过。”

叱云明月比玉涟心大二十六岁,的确是一个老人了,只不过,还是不算长寿啊。

“师父……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我想亲眼看着我的心儿,登上洛京的城头,君临天下……”

玉涟心的目光落在不算很远的洛京城上,她又一次的回到了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敌人了,要拿下洛京城,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

在一个北风萧萧的白天,玉涟心搀扶着叱云明月走上洛京的城头,她指着远方说道:“师父,看呐,这天下,已经是我的了。”

“心儿……好,咳咳,咳,”白发如雪的叱云明月咳嗽了几声,高挑的身躯一阵颤抖,殷红的嘴唇往里抿着,一双秋水明眸,似乎含着泪光,惹人心怜。

“师父!”

叱云明月蹲下了身子来,玉涟心在一旁扶住了她,叱云明月的头,倚着玉涟心的肩膀,虚弱无力地说道:“看到心儿君临天下,师父已经心满意足了,我的心儿,是要名流千古的绝代传奇,师父,好欣慰啊……咳,咳咳咳。”

玉涟心泪眼朦胧,搂着叱云明月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儿……保重,师父,走不动了。”

叱云明月缓缓闭上双眼,再也睁不开了。

玉涟心哭了,哭得声嘶力竭。

她抓散了自己的发髻,凄厉的哭声格外瘆人,那天下至尊的女帝,坐在地上,蹬着腿拍着地面,哭得像一个孩子。

乱世,终归是结束了。

在洛京的皇宫中,玉涟心举行了自己的登基大典。

“山呼。”

“万岁!”

“山呼。”

“万岁。”

“再山呼。”

“万万岁。”

“礼毕。”

玉涟心登临高台,祭拜青天,面向追随她征战多年的将士,她伸出手来,说道:“诸位将士,这么多年,追随朕南征北战,劳苦了。”

“为陛下而战!万死不辞!”

玉涟心登基称帝,以自己此前的封地作为新的朝代名,改国号为“云”,史称云朝,改年号为初云。

成为了皇帝的玉涟心,并没有贪图享乐,她让鱼璇玑为这统一王朝修订新律,而后,训练军队,修整武备,做好了西征吐蕃,收复沙州瓜州的准备。

此时的西域,自从周国覆灭,已经与中原隔绝了十五年,这一场战争,打得极为艰难,那高耸的地形,令玉涟心难以取得大胜,一直到玉涟心快要六十岁的时候,才终于攻灭了强敌,重开河西走廊。

当玉涟心带着兵马来到西域,发现那大漠之中,仍立着一座孤城,那孤城像是一个倔强的不肯低头的人,坐在风沙之中,感受着这几十年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