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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江湖(一)

一阵微风吹起了玉涟心披散着的白发,她凝视着桓玉书,长叹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孤独的容颜老去的女人,罢了。”

桓玉书把剑放了下来,不敢直视玉涟心的眼睛,他的身形句偻了不少,看起来是真的老了,这个须发花白的老武师对着那些青壮说道:“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你们都散了吧。”

“是,桓师傅。”

“可,那是太上皇,我们这样太怠慢了吧,会不会被治罪啊。”

玉涟心看向他们,柔和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太上皇,只有一个发如白雪的老女人,你们不用在意这些。”

“是,是,是,那,我们这就走了。”

很明显,人们对于玉涟心的名头,还是存着敬畏的,毕竟,她以杀伐立国,世人称之为玉修罗,在位二十四年,杀人无算,初云二十二年开始西征,一路逢国灭国,逢城屠城,竟杀得自安西都护府以西再无活人,昂萨等部更是被玉涟心直接灭族,此举堪称是杀星降世临凡。

纵然她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可余威尚在,谁有胆子敢对她不敬。

人们都走了之后,桓玉书把剑一收,将玉涟心和玄藏请进院子里面来,指着一个垫子说:“坐吧。”

玉涟心坐在垫子上,打量着桓玉书说道:“当年的事,也有你一份,我都记着呢。你说与我一同抵罪是假,逼我自证清白才是真,哼,我还真是搞不懂,那时候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如此的针对。”

“怎么,太上皇您是要兴师问罪?报当年的仇了吗?”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记得你不是石信的徒弟,为什么要和尹清玄一起害我。”

桓玉书缓缓道出八个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怀什么壁了?”玉涟心很是不解。

桓玉书说道:“当时掌门已经时日无多,若是叱云明月在,掌门之位,必定是她的……所以,大家一起做了个局,拿你开刀,借机把叱云明月,一并排挤出武阳崖。你应该能看懂吧,我当时在火上浇油。”

玉涟心冷笑一声说:“你们这事办得好啊,哈哈哈哈。”

桓玉书一撩袍,跪在玉涟心面前,俯首道:“请太上皇,治罪。”

玉涟心摆了摆手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你起来吧,我,现在已经放下过去的一切了。”

“你不杀我?”

“曾经的同门,就剩下你了,杀了你,千鹤就没人了。话说回来,你怎么没想过回武阳崖上去。”

桓玉书道:“哪儿还有脸回去啊。”

玉涟心望向南方,眼神迷离,许久之后,说道:“我现在要回武阳崖,把我师父,葬在樱海水榭那儿。”

桓玉书道:“五长老,唉……”

玉涟心的手掌在地上撑了一下,缓缓站起来,对桓玉书说道:“我已经放下了当年的恩怨,所以……你……能叫我一声师妹吗?”

桓玉书苍老的声音在风中十分模湖,但玉涟心听得真切,那是一声“师妹。”

“哎,”玉涟心答应下来。

天渐渐晚了,玉涟心辞别了桓玉书,与玄藏一同向着武阳崖的方向走去。

玄藏赶着车,后嵴梁倚着车厢,左手拿着个酒葫芦,时不时来一口,玉涟心就躺在车厢里,枕着一个柔软的枕头,缓缓地合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起几十年前的情景。

那时的玉涟心,刚满十六岁,豆蔻年华,正值花季。

十六岁的她,在樱海中练着剑,樱花簌簌落下,缭绕在她身边,她的身形宛若游龙,手里的长剑也像有生命一般,随她而动,剑光四散。忽地,她的剑向前一刺,只见一片花瓣直接被一分为二。

任谁看了,都会称赞一声“好俊的功夫。”

但偏偏有几个人,从樱海那边路过,看见玉涟心在练剑,便一脸不屑地说道:“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出剑软绵绵的,像跳舞一样,这种花拳绣腿的功夫,也配留在千鹤派?我们千鹤门人,修的是杀人技。剑术就是杀人术,不是小姑娘转圈圈跳舞。切,真垃圾,跟她师父一样,只会用狐媚之术勾引别人。”

“哎,师兄,小心被她听到,”一名年岁不是很大的弟子对一个年长些的弟子说道。

“怕什么,叱云明月那个老狐狸精现在也不在,她又没有人给她撑腰,老子还不是像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

之所以叱云明月会被这些弟子称为狐狸精,大概还是因为她长得太好看,又没人能打得过她,为了掩饰自己技不如人,就编出来一些谎言,说叱云明月和他交手时用了媚术来诱惑他,这才让自己失手败阵,传得多了,就有了这种诋毁她的话,叱云明月心毕竟宽,对于这些话呢,也就是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但是玉涟心那时候,心窄,她心眼小,好记仇,就记住了,憋着要揍人家,正好,这几个人跑上门来了,说那话又难听,调门也高,玉涟心就听见他们几个人在那嚷嚷了,把剑一收,两步到了跟前,厉声质问道:“说什么呢!”

说话那人就把刚才他说的话又给重复一遍,说道:“我说你啊,出剑软绵绵的,就像跳舞一样,就你这种花拳绣腿的功夫,配留在千鹤派?我们千鹤门人,修的是杀人技。剑术就是杀人术,不是小姑娘转圈圈跳舞。切,你的武艺是真垃圾,跟你师父一样,只会用狐媚之术勾引别人。”

玉涟心一听,火冒三丈,就感觉那血顺着血管往脑袋上面涌,后脑海血管是涨的,心脏砰砰地跳得那个快,小姑娘美目含怒,眉毛都立起来了,眼珠子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右手沧啷一声把手中的这口宝剑可就抻出来了,看这口剑,刃长三尺三,柄长七寸,虽然很普通,但是,磨得非常锋利,她这右手抻着剑往前伸直了,一阵风吹来,一片花瓣落下来,正落在剑刃上,不声不响地就变成了两半,继续往下落去。

那人冷笑一声道:“玉涟心,怎么,想动手?你是个儿吗?”

玉涟心厉声道:“拔剑!”

说罢,她手腕子一翻,这一剑可就刺了出来,那速度那个快啊,都出来残影了,跟一道闪电似的,这旁人一看,心说这小姑娘是急眼了呀,也难怪,这人这么说她,又说她师父,这换了谁都得急眼,但是,急眼归急眼,你功夫到了吗?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别人欺负你,你只能受着啊。

玉涟心一剑刺出来,那人手里的长剑往上一抬,说了一句“我去你的,”一剑磕开玉涟心的剑,下边一个侧蹬腿就出去了,正踢玉涟心的肚子上,一脚把她踹出去两丈远,小姑娘是凌空飞到一边,嘴角流出鲜血。

她这可不是嘴角破了或者牙龈怀了才流血,那是内脏受了伤,出了血往上反,一般是肺和胃受损,人会吐血,玉涟心这就是被一脚把胃给踢坏了,自己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拄着剑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那人大吼了一声,说道:“我要杀了你。”

玉涟心握剑在手,朝那人杀来,这时候,两边各出来一个人,一起挥剑朝她攻来,逼停了她的攻势。玉涟心只得用一把剑与两个人相斗,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她这一柄剑难以招架两个人的攻击,不一会儿,她就失手了,被其中一个人给划了一下,鲜血直流。

玉涟心咬牙切齿道:“你们竟然对同门下手!”

最先骂玉涟心的那个人一剑砍过来,不屑地说道:“同门?谁跟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孤儿是同门?谁跟你这个无父无母的野种是同门!”

那人的一剑让玉涟心没能挡住,剑尖一下子划开了玉涟心的外衣,几抹鲜血飞了出来,而玉涟心为了不让自己的身躯暴露出来,便立马把被划开的衣服拽了起来,用左手压住。

“嘿,嘿嘿,这小丫头,原来她害怕衣服被划开啊。也对,要是她的身躯暴露出来,那就要按照礼法处置她了,哈哈哈,两位师弟,都留点手,就划她衣服,嘿嘿。”

玉涟心怒气冲天,一剑攻了出去,那三人笑着把她的攻击拦下来,而这时,玉涟心手腕一拧,整把剑转了一圈,从正握变成反握,而后反手一剑出去,又快又狠,一下子就把左边那人头上的发髻给削下去了。

“啊!”那人的头发一下子披散下来,另外两人也警觉起来,便往后退了一小步,与玉涟心拉开了些距离。

玉涟心握剑在手,怒火难消,这么的呢,这几个货骂她师父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师徒如父子,到玉涟心这儿那就是师徒如母女,玉涟心一直以儿女的姿态去侍奉叱云明月,你侮辱我的师父,那就等于是侮辱我的母亲,你骂我可以,骂我母亲我得跟你玩命。东齐人就讲究忠孝仁义,特别是这个孝字,以前东齐人的法律,有一个忤逆之罪,就是父母管不了自己这孩子了,这孩子大逆不道了,父母可以到官府去告这孩子忤逆,这官老爷就得问这父母,要活的要死的,要死的,说这孩子不要了,让他死,好,活活打死,说要活的,那也是打一顿板子,关几年再放出去,而且,这忤逆一告,官老爷这官位也没了,为什么呢,这是你地方治理不利,你地方上出了不孝子了,这是你失职了!

那玉涟心听到这个货骂自己师父是狐狸精,如何能忍,她现在恨不得把这人的嘴给他撕烂,她这会儿越想越恨,越想越怒,右胳膊一使劲,这手里的剑跟装了弹黄一样,嗖地一下就甩了出去,一剑过了那人的脸,血光迸现。

“哎呀!你这,你!”那人一下就慌乱了,只因为玉涟心那一剑,把他脸给划了一道,鼻梁子断了,这个血是哗哗地往外淌,他一慌,又拿手在那抹,这一下可好,整张脸血呼啦的,另外那两个人赶紧过来看情况,脸上中剑这位大吼道:“给我往死里打她!打死这个小娘们!”

玉涟心道:“你这厮好生不讲理,我从未冒犯过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和我的师父,挨了打还要责怪他人,难道我就活该被你辱骂吗?”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那人怒吼着,脸上的血因为他的愤怒,喷出来更多了,两外那两人看他这个模样,赶紧拉他说:“算了吧算了吧,师兄啊,赶紧包扎一下吧。”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要让她付出代价!”

“算了哥,算了哥。”

玉涟心狠狠地看着那三人,把剑收了起来,骂了声:“滚!”

当天晚上,叱云明月回到了樱海水榭,见到了自己的爱徒,师徒两人同席而餐,同寝而眠,过去了一夜之后,武阳崖上面来人了,这个人是掌门邵阳的徒弟,过来对叱云明月说:“五长老,掌门要您上山议事。”

“哦,我知道了,”叱云明月答应下来,就把头发束好,穿上外套,对玉涟心说:“心儿,继续睡吧,没事,师父一会儿就回来给你做饭。”

玉涟心睡眼朦胧,答应着:“嗯嗯。”

叱云明月穿好了衣服靴子,就一路上了武阳崖,来到了议事大厅,刚一进门,就见石信跑上来指着她鼻子骂道:“叱云明月,明月仙子,你可真教了一个好徒弟出来啊!”

叱云明月一脸茫然,说道:“四长老此话何意啊?”

石信拉着一名弟子出来,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那好徒弟干的,一剑直接照脸上砍啊,这剑要是再长两寸,就把脑子给伤到了,这人就没命了!她对同门怎么能下手如此的歹毒?叱云明月!你怎么教育的她!啊?你徒弟差点把我徒弟半个脑袋削下来!这事怎么算!怎么算!”

叱云明月冷冷说道:“我家心儿是个好姑娘,若不是惹恼了她,她才不会下重手呢,肯定是这小子出言不逊,才被心儿教训了一番。”

石信道:“不可能!我这徒弟一向品行端正,怎么会对你徒弟出言不逊?哼,当初我就说,玉涟心那个死丫头是个凶煞,是个灾星,那是个要掀起腥风血雨的魔种,你偏偏要收留她,现在好了吧,她已经下手要杀同门了,难保哪一天,她就欺师灭祖了!”

“石信!说话要讲证据!你凭什么说我的心儿是魔种啊?就因为那个破算命的几句不着边的话是吗?”

千鹤掌门邵阳说道:“好了好了,明月妹妹,不要再吵了,吵也解决不了问题,现在玉涟心伤了同门,别的事我不问,她犯了门规,理应受罚。”

叱云明月道:“心儿她才十六岁,她还是个孩子,咱们门里的刑罚,她如何能受得了?你这是要她的命!”

“你要包庇她?”

叱云明月道:“你要上刑,冲我来好了,我代她受罚,你们别伤害她……她那么小,皮娇肉嫩的,你们那些刑具,她怎么遭得住啊。”

邵阳道:“好吧,既然你愿意替她受过,那就上刑吧!”

叱云明月下山这一路,那是一步一个血脚印,摇摇晃晃的,几乎就是扶着手能碰到的东西回到的樱海水榭,一进屋,看见玉涟心还睡着,自己便蹑手蹑脚地拿过一套纯黑的连体皮衣,一双齐膝的长筒靴子,悄悄出了屋子,把门带上,自己在外面把那带血的衣服脱了,缠上纱布,把那黑皮衣和靴子穿上,而后舀了桶水,把那血衣泡里面洗了洗,洗得干干净净的,把水往那池塘里一倒,衣服晾起来,而后又拿着拖布进屋拖地,把地板上的血擦干净。

这会儿呢,玉涟心被拖地声吵醒了,看见叱云明月回来了,说道:“师父,您回来啦,掌门叫您什么事啊?”

叱云明月道:“没什么事,就是门派内的一些安排。”

“哦……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哼,明明是那小子,他先骂的人,骂我是花拳绣腿,还骂师父您是狐狸精,我气不过,就跟他们打了起来,他们三个人,一起打我……”

叱云明月放下拖布,走过来抱住玉涟心,说道:“心儿……他们打你哪儿了?还疼不疼啊?”

玉涟心道:“不疼,不疼了。”

叱云明月道:“这群混小子,就应该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玉涟心此时还没有察觉到,叱云明月表情上的异常,她受了很重的杖刑,被打得吐血,可在自己爱徒面前,仍是强撑着自己,装成没事人。

她知道,如果让自己这个爱徒知道自己替她受了刑,依照她的性格,一定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自己无法原谅自己。

不过,第二天的时候,玉涟心还是察觉到了叱云明月的不正常,她看到了叱云明月偷偷地往后背上敷药。

“师父!”

“师父!”玉涟心大喊一声,从车厢里面坐了起来,此时天光大亮,一抹阳光照进了车厢,正好照在叱云明月的灵牌上。

玉涟心披散着雪白的头发,坐了起来,看着那灵牌,喃喃道:“师父……我,想你啊。”

外面玄藏喊她道:“玉涟心,做梦了吧?”

“梦见以前在武阳崖上的事了。”

“别梦了别梦了,咱们进城了,找个地方歇歇脚,吃个饭啊。”

玉涟心说道:“好吧。”

两个人来到了一处客栈,把这马车停好了,进了大堂,先开了房间,而后又点了些酒菜,就在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位,这位进来了,往玉涟心那边看了一眼,说道:“嘿呀,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