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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酒思故人(五)

赵昀换下了红袍,穿了一件青色的圆领袍子,腰间扎了革带,挂着一把埋鞘的环首刀,陪在玉清童身边,一对少男少女走在人来人往的洛京大街上。

“清童,想好去哪儿了吗?”赵昀问道。

玉清童翻了翻眼睛,对赵昀说:“去茶楼吧,那儿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好啊。我还没听过书呢。”

“啊?你连说书都没听过,那你每天的生活该有多枯燥啊。你平时在看什么书啊?”

“没什么书,有书也都是拿给赵哲读的,家里的那些,我一本都碰不得,外面的书,我也没钱买。”

“那正好,我领你听书去,听别人讲,跟自己看那些枯燥的文字,是两个感觉呢,跟我来。”

玉清童所说的茶楼在平康坊的边儿上,过了这条街,就是风花雪月的地方了。尽管玉涟心三令五申,严禁这种行为,但是一直都没什么收效,他们不弄在明面上,伪装成戏园和酒楼,衙役来了也查不出什么毛病,等衙役一走,立马原形毕露,玉涟心也不好一口气把人全宰了,毕竟现在已经天下太平,再见那么多的血,百姓会恐慌,甚至引起动乱,以至于演变成了现在的双方斗智斗勇。

进了茶楼,玉清童拉着赵昀在二楼的好座位上坐下,跟他说道:“还行,来得时候正好,先生还没开书呢。哎,老板,上茶,上点心。”

“好嘞,您稍等。”

这边,先生惊堂木一摔,念了四句定场诗:“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

“好!再来一个!”听众们起哄道。

“再来一个?这要总说这个玩意儿那就不合适了,”说书先生道,“咱们话不多说,承接上文,上文书,咱们说道,这初云皇帝啊,领着她那十万铁骑,就来到了邙山脚下,与诸侯联军对峙,这诸侯号有大军四十万,战将千员,面对初云皇帝带领的云州军,那是全然不惧,排好了大阵,这就要进攻了,初云皇帝何许人也,那是人中的鸾凤,降世的战神,带着那北方来的骁勇善战的铁骑,直接就冲了上去,准备从中军一路打穿过去……”

这说书先生说的那是一个眉飞色舞,说到激烈的地方,甚至站起身来做出手势,演示着书中人物的神情,动作,状态,表演得那是活灵活现,让故事中的人物一下子就活了起来。

赵昀在上面也鼓着掌,对玉清童说道:“这故事热血啊,初云皇帝,太了不起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她真是个天下少见的英雄,等一下,初云皇帝,那不就是,当今的圣上吗?”

“是啊,”玉清童道,“现在他们说的演的,基本都是我娘的那些事,比如说大马金刀,就讲她当年如何封狼居胥,如何统一天下的,说风花雪月,就讲她和我父亲两个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说江湖绿林,就说她年少时如何闯荡江湖,为门派报仇的。”

“你娘她,啊不,皇上她,知道这些,会不会生气啊?”

玉清童耸肩道:“她一开始挺不高兴的,但是后来就习惯了,默认了。”

“这……”

“她虽然为人睚眦必报,但在这种事情上,反而没那么小心眼。其实天下人都不了解她,觉得她靠杀伐夺取天下,连年征战,杀人无数,认为她是暴君,可你看看,大家的日子,一直都那么安定,和谐,这像是生活在暴君的统治之下吗?”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召见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出来,她一定很珍视你,很爱你吧?”

玉清童笑道:“她啊,我小时候,她对我超严格的,考我兵法,不能错一个字,有一次,我就漏写了一个字,被她发现,当时她手里牵着一条细犬,见我漏写个字,当场就怒了,一抡这狗,把这狗抡起来砸我脸上,连我,带那狗,都懵了。”

“啊这。”

“不过这两年对我放宽松了些,嘻嘻。”

玉清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个月牙。

就在这时候,二楼上有几个人站在赵昀后边,其中一人道:“幼,这不是赵家那个庶子吗?竟然有钱跑这儿听书来了,起开起开,把这好地方给爷让出来。”

玉清童的笑容瞬间消失,问赵昀道:“这几个货是谁啊?”

“一群无聊的家伙罢了。”

那人看向玉清童,见她跟赵昀坐在一起,就说道:“赵昀呐,你小子出息了啊,竟然有钱来泡这么漂亮的姑娘,她是哪家的啊?”

那家伙说着就上手去勾玉清童的下巴,还没等手伸过去,就被赵昀一把攥住了他伸出来的手指,厉声道:“别逼我动手。”

“嘿,这小子长本事了啊,还敢打本大爷了,你动我一下试试,看我爹弄不弄死你!”

赵昀二话不说,手一用劲,往上撅着,一个寸劲,就折断了那人的两根手指。

“哎幼!”一声痛呼惊到了其他人,人们都看向二楼,只见赵昀和那几个人剑拔弩张,人们议论道:“估计是因为那个女的,要打起来了。”

“你竟然敢动我,给我打他!”

赵昀一把上前掐住他的脖子,说道:“你是真无知还是故意挑事的,我可是今年的武状元,你算什么,以前踩我头上我忍了,现在你踩一个试试,你试试。”

“武状元多鸡毛啊,跟我爹比,你就一小兵,劝你一句,把那女人交出来,不然我让我爹带人弄死你。”

玉清童冷冷说道:“好大的胆子,你也不睁大狗眼看看我是谁啊。”

“你谁啊?”

玉清童咳嗽一声,大喊道:“影卫!”

从窗外瞬间越进来三名影卫,身着鹤纹紧身白衣,肩膀处装饰着金质镂空凋刻的仙鹤,手中绣春刀,威风凛凛。

那人颤颤巍巍地说道:“影,影卫,竟然是影卫,你,你,你是。”

玉涟心道:“你什么你,给我跪下!叫我帝姬殿下。”

“帝,帝姬,竟然是帝姬,哎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该死。”

玉清童对着他,上来就是一个耳光,打得那个响啊,连三楼都能听见了。玉清童骂道:“胆子不小啊,敢对我伸手了,怎么,想要把我拽你床上去?你配吗?你爹是哪个官?说出来。”

“我,我。”

“不说我也能查出来,告诉你,你爹的爵位没了。”

“帝姬,帝姬恕罪,恕罪啊。”

玉清童看向影卫,厉声道:“给我把他叉出去!”

“是。”

玉清童气呼呼地从二楼下去,嘴里咒骂着:“真是讨厌,一天的好心情全被这几个狗杂碎给毁了,”另一边,赵昀急忙追了下去,对玉清童说:“对不起啊,殿下,那些家伙是冲我来的,没想到把你给牵连了。”

“不关你的事,”玉清童道,“影卫,把他那两根手指头给我剁了,我看着来气!剁了!”

“是!”

“不,不要啊,”那人凄厉地喊道:“我爹可是立过大功的,你不能这样对功臣的儿子啊。”

“功臣?哼,功劳只有皇帝说你有,你才有,皇帝不说,你自己不能显摆!还有,你以下犯上,你该当何罪?左右,剁下来!”

影卫拔刀上来,一刀把他右手的两根指头砍下来,鲜血狂喷。

“回去告诉你爹,把你怎么调戏大云朝储君的光辉事迹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是是是。”

“滚!”

几个二世祖灰熘熘地走了,玉清童捋着胸口说道:“唔,这回气顺了不少,真是的,这群家伙,就会仗着父辈的荣光胡作非为,我真应该让我娘整治一下这群勋贵,越来越没规矩,越来越嚣张跋扈了!”

两个人继续走着,影卫又消失不见,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但是赵昀能想到,那几个人就在不远处。

再往前走,就进了平康坊,玉清童拉着赵昀说道:“这地方来过吗?”

“没,没有。”

“没有?走,我带你进去逛一圈。”

“别了吧,诶,”玉清童不由分说,就把赵昀拽了进去。

玉清童还有个爱好,就是喜欢跟漂亮的小姐姐在一起,干什么都成,她从小就在女人堆里面长大,身边的侍卫,仆从,教她武艺的,都是女人,她跟这些人亲近,觉得她们好,所以经常偷偷熘进来,整个平康坊都流传着她的名头,而她又是习武出身,英姿飒爽,那一举一动,比俊朗公子还要帅气,引得平康坊的姑娘们都倾心于她。

“好久不见啊我的小姐姐们!”玉清童推开一间楚馆的门,对里面的美女们吹着口哨,那女老板一见玉清童来了,急忙迎上来道:“哎幼,殿下,您这来得也太突然了,姑娘们都没什么准备。”

“准备什么呀,咱们之间还用见外吗?把她们都叫我专属的那屋里面去。”

“是,是,是,妾身马上准备,幼,这位公子是?”

“这可是咱们大云朝今年的武状元,你们一定要给他招呼好喽,知道吗?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玉清童上了三楼,往正中间的位子上一座,拉着赵昀坐在她旁边,一大群面容美艳,身姿丰腴的美女走进来,围着两人端茶倒水,捏肩捶腿,还有的开始吹拉弹唱,跳起魅惑的舞蹈来。

“哎,姐姐们,把这位爷伺候好了啊,这可是今年的武状元,不能怠慢他。”

“诺。”

赵昀何时见过这场面,那脸腾一下红到脖子根,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玉清童则是喝了口茶,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来这儿吗?”

“为什么?”

“因为自在,在宫里太闷了,干什么都得保持着帝姬的仪态,怒不得,乐不得,那皇宫啊,太冰冷了,我又没有朋友,没有什么亲人,我娘跟我爹两个人日理万机,自从她当了皇上,有四年没问过我好不好了。哎,还是诸位姐姐们能给我一点温暖啊。”

一名美女扶着玉清童,让她枕着自己的腿,柔声细语道:“殿下,怎么样,舒服吗?”

“舒服,哈哈,今儿这琴怎么弹得这么涩呢,怎么回事儿啊?”

一旁弹琴的人立马跪了过来道:“殿下,您恕罪。”

玉清童道:“把你琴拿过来。”

那乐姬把琴拿来,玉清童拨了一下琴弦道:“时间长不调音了吧,”说罢,便在琴弦处弄了几下,再弹起来,那声音就变得悦耳许多了。

“想不到你还通音律啊,”赵昀说道。

“这可是当今大云朝的第一琴师风临晚教的,”玉清童自豪地拍着胸脯说道。

两个人喝了些茶,听了几个曲子,姑娘们跟赵昀渐渐熟了,就有姑娘过来,拉着赵昀道:“状元郎,这武状元的武功,一定特别厉害,您能不能让我们这些烟花女子也见识一下,开一开眼界啊。”

“啊,这,”赵昀支支吾吾,看向玉清童,玉清童说道:“姑娘们没见过,你就露一手嘛。”

“好,那我就露一手,”赵昀说罢,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把手指头扣在环首刀的环上,往出一抻,这刀就在手上转了起来,赵昀转着刀,舞出数个刀花,这一套刀法使得行云流水,动作又漂亮,引得姑娘们一阵鼓掌叫好:“哇,昀郎君好帅。”

那几天的赵昀,过得如梦似幻,一直和玉清童在外疯玩,他要把自己这些年受的罪全都找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