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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山河破碎(四)

西魏乾德九年末,坐拥并,凉,雍,豫,渝,蜀,荆七州和西域三十六国的西魏国陷入一片风雨飘摇之中,权臣与皇帝的争斗,使得战火在西魏土地上蔓延,各州的地方豪强们都卷入了这场大战,而最终的胜者却是宇文家族的庶子。

同年,东齐国皇帝高皝御驾亲征,夺并州之地,继而南下,与西魏的实际掌权者宇文乂战于雍州门户云彤关,自十二月战至第二年开春,双方死者共十万余,遂罢兵言和。

西魏乾德十年三月,宇文乂率兵逼宫,令元子悠禅位,自己三次推让,第四次才接受禅位,在一众宇文家门生故吏的山呼万岁之下,宇文乂身穿十二纹章衮服,头戴十二道冕旒的天子之冠,在万年城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周,年号初平,史书中称其为周昭帝。

出身并不高贵的少年们,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与始终不变的理想,终于成为俯视天下的帝王。

江湖与庙堂,从来都无法分割。

自从石信叛变出卖同门那一刻开始,玉涟心和叱云明月这一对师徒就被绑在了名为乱世的战车上,从此身不由己。

西魏乾德九年的十二月末,一辆马车停在了渊城城外。

门口的卫兵打量着赶车的舞影,觉得她并不是寻常女子,就有了戒心,于是走上前问话道:“来干什么的?”

马车的帘子被撩起,雍容华贵的叱云明月摆着贵妇的姿态,用清冷的口吻说道:“军爷,我们是来走亲戚的,麻烦您行个方便。”

卫兵见叱云明月衣着华贵,气质从容优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心中暗想着莫不是哪位大人的亲属,可是尔朱云烈有令,任何入城之人都要严查,不能让宇文家和东齐军队的人混进来,一时有些为难,正巧玉涟心从这过,见到来人,心中一阵波涛翻滚,丝毫不避其他人,大步冲上来,扑进了叱云明月怀里。

“师父!”

卫兵大惊,心中暗道:“师父!这位气质脱俗,举止优雅的贵妇人竟然就是玉姑娘的师父,天呐,师父和徒弟都是超凡脱俗,倾国倾城的美人诶。不过她这师父,看起来好像得四十岁往上了吧,头发白了那么多,脸蛋却那么年轻,真不知道怎么保养的,要是我家那婆娘能有这条件,我少活二十年都认了。”

“涟心,又长高了,还胖了。”

玉涟心尬笑两下,说:“这,在云烈殿下身边,吃得太好了,嘿嘿。师父,快随我进来,外面冷。”

舞影,杨亦初和秦汐妍三人也跳出来,笑道:“涟心师姐!”

“你们也来了啊,嚯,比刚来时可壮硕不少啊,每天没少练武吧?”

“是啊,师父每天都悉心教导,我们现在啊,可是能打跑好多上门踢馆的人呢,而且,师姐,咱们千鹤派又招上来好多弟子,大有复兴的希望呢。”

“是吗?太好了,师父,今后您可就是千鹤派的掌门了。”

“唉,不值一提。”

是啊,武阳崖上早已经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进了渊城之后,玉涟心直接带她们来到了自己的住处,正巧尔朱云烈拿着一个木餐盒在那,见玉涟心回来了,便放下餐盒,来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眼中含情地问道:“玉儿,你去哪儿了,我都寻不到你。这是渊城太守献上来的小鹿肉,甚是鲜美,我特意拿过来的哦。”

“云烈姐姐......”玉涟心指了指身后。

尔朱云烈与叱云明月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隔着紧身的衣服,尔朱云烈看到了叱云明月那健硕的筋肉,那是常年习武锻炼出来,但看那肌肉的粗壮程度,就能知道面前这个身高九尺的女人有着超越凡人的爆发力与速度,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而叱云明月也从她那苍白的面色判断出尔朱云烈受过伤,是很严重的外伤,只有在战场上才会受那样的重伤。

武者之间,总想要一较高下,尤其是像她们两个着样的顶尖高手。

武林第一剑客与西魏第一勐将,竟然都是两位高颜值的美女,她们二人的战斗若是能够展现在天下人面前,定然是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尔朱云烈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一抬手,就将腰间的一柄腰刀拔出来,斩向了叱云明月,玉涟心在旁边脸色大变,急忙呼道:“云烈姐姐,不要!”

叱云明月嘴角也勾着笑,竟然直接伸手出去,轻描澹写般地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尔朱云烈的刀,又听得叮的一声,那柄腰刀的刀头被叱云明月从容不迫地折断了。

“好功夫。”尔朱云烈道。

“好刀法,可惜,阁下腰腹有伤,不能出全力。”

“让前辈见笑了。若是云烈想的不错,前辈就是玉儿的师父,明月仙子吧?”

“仙子不敢当,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容颜渐逝的半老徐娘。不过阁下倒是和传闻中一样,是一个美艳近妖的女将军呢。”

“前辈请坐。”

叱云明月跪坐在坐垫上,前面是一张桉子,尔朱云烈坐在她对面,玉涟心坐在叱云明月旁边,颇为不自然。

尔朱云烈面对叱云明月,背后还是有些发凉的,毕竟面前这个女人的实力现在已经深不可测,两指断刀,这已经足见她的功力之深,她的武功远在玉涟心之上,而且,她似乎能一眼看破人的弱点。

见到叱云明月只是面无表情,冷冷地坐着,尔朱云烈赶紧主动搭话道:“叱云前辈从东齐武阳崖远道而来,晚辈未能远迎,真是失礼,还请前辈恕罪。”

“无妨。尔朱将军,老身此次前来,其实是为了接她回武阳崖。这丫头出来野了这么长时间,一直不着家,我这做师父的,着实有些担心。她整日跟着你们东征西讨的,上刀山下火海,我实在不放心,万一她出了点什么事,我这心可是要疼死啊。所以,希望尊贵的上柱国大人能够高抬贵手,让她跟我回去。”

尔朱云烈并不想和玉涟心分开,她已经习惯依偎着玉涟心的肩膀入睡了,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做噩梦,她离不开她,但是,这样子也实在是不好,总不能永远把玉涟心栓在自己身边吧。

“玉儿,你的意思呢?是留在我身边,还是跟随前辈回武阳崖。”

玉涟心有些犯难,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一边是把自己从小拉扯打的师父,亲如母女,一边是很爱自己的云烈姐姐,亲如姐妹,不管是哪边,都无法割舍,该怎么选,她实在是不知道。

忽然间,尔朱云烈道:“玉儿,要不,你就随前辈回武阳崖吧。”

“云烈姐姐?”

“你确实应该多陪陪师父她老人家,现在我暂居渊城,这段时间内应该不会有战斗,你不用担心姐姐。回去之后,好好侍奉师父,不要做那些让她担心的事。”

“我记住了,那姐姐,你自己要多保重。”

暂时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分别的时间越久,再相见时就越是甜蜜。

周昭帝初平元年二月,东齐黄龙二年,尔朱云烈自渊城起兵,豫州,荆州,渝州,蜀州四州百姓争相呼应,不足一月,尔朱云烈已控制四州之地,继续沿用西魏的国号,自己则为魏王,至此,天下分为四国。

南梁国在此时却是蛰伏待机,并不掺和北朝的战事,也不趁火打劫,一门心思发展经济,力图摆脱南蛮的形象。

经过去年的大混战,各地都是一副民不聊生的景象,东齐国决定见好就收,于是和宇文乂议和之后,就开始大搞建设,先是免除赋税,然后鼓励垦荒,兴修水利,使得东齐国内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垦荒的过程中,却是爆发了一场冲突。

朝廷要收回多余的土地分给百姓,但是动到了青城派的地,青城派掌门祖承戒自然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地分出去,他们青城派全靠着这些地租发财呢,至于青城弟子,其实就是一些收保护费的,负责维护一下地面上的稳定,现在朝廷要收地,祖承戒不干了,于是跟官差起了冲突。

第二天,官差带着官军来了,强迫青城派把多余的土地交出来,并且给了最后的期限,如果这个期限到了,祖承戒还不肯把地交出来,官军就要攻打青城。武林门派素来和朝廷不对付,如今这件事成了导火索,越闹越大。高皝知道后,派出龙韶仪来,告诉她说:“这些武林门派,占山自立,兼并土地,收佃户的保护费,让朝廷的税收亏损,实在是不能容忍,现在公然违抗皇命,分明是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龙韶仪,你带蔷薇武士出京,去青城,把青城派剿了,给这些武林门派立个下马威,限他们一个月之内,把自己兼并来的土地全部交还国有,逾期皆以谋反罪论处。”

“是。”

朝廷派遣蔷薇武士剿青城的消息迅速在武林之中传开,有人来报告给了叱云明月,希望叱云明月能够带着千鹤派去支援青城派,抵抗朝廷。

叱云明月却没有答应,而是告诉来报信的人说:“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拿着微薄的钱财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土地,逼农民破产,然后再拿出一点点报酬雇佣他们来当佃户,再滋养几个土匪,自己假装成剿匪护民的英雄,骗取民众的信任和支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套路,千鹤派不会上这个当,也不会引火烧身。我们没有侵吞别人田产,朝廷也不会收到我头上来,回去吧。”

叱云明月的话立刻引起了武林中人的集体仇视,在他们看来,叱云明月俨然成为了朝廷的爪牙,和蔷薇武士她们成了一伙的。

“我听说叱云明月和龙韶仪关系不错,现在看来,叱云明月一定是倒向朝廷了,她下一步就会帮着朝廷来杀我们了!”

“是啊!叱云明月和玉涟心她们武功那么高强,如果她们变成敌人,我们可就遭殃了,绝不能留下这个隐患!”

“那叱云明月自视清高,不屑与我们为伍,搞得千鹤派如此清贫,她不贪财也不贪权,她到底想要什么?难不成是要一统武林?自己当这武林女王?”

“难说啊,理想主义者是这样的。她要是成为武林之主,按她的性格,咱们可就没办法捞钱了啊。”

“这样可不行,绝不能让她做大,她现在不跟咱们站在一起,就说明她的立场了,我们不能等着别人上门来,那狗皇帝想要断我们的财路,我们就断了那狗皇帝的国祚!诸位英雄,不如我们这就先去京城,杀了狗皇帝!”

“欸,不行,皇城守备森严,我们这样行动,不妥,咱们啊,得来一招祸水东引。”

“祸水东引?什么意思?”

“咱们嫁祸给千鹤派,让皇帝觉得千鹤派有造反的举动,再搞一些人,去做指认,然后,先让那狗皇帝,灭了千鹤派,叱云明月和玉涟心武功那么高,定然会跟朝廷的鹰犬拼个两败俱伤,他们再想对付我们,力量就不够了。”

人就是这样,总是无端地对一个和自己想法不同的人抱有最大的恶意,甚至拿最阴险的想法去揣测他人,境界不同,做人的方法便也不同。

青城派面对朝廷,怂了,乖乖地把土地交了出去,而后便开始对叱云明月进行嫁祸,将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安插在叱云明月的头上,并且请来了武林各门各派的人一起来当人证,闹上了武阳崖。

本来叱云明月都想要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了,然而这些小人却总是要对一个无辜的人使坏。

不久之后,武阳崖的山门外呼啦啦来了几千人。

为首的就是祖承戒,因为青城和千鹤一直有梁子,陷害叱云明月时,他是最欢的一个,此外就是霸刀堂,也是被叱云明月教训过,这些人拥着龙韶仪上了武阳崖,十分蛮横地叫门。

开门的是鱼璇玑,见到这么多陌生面孔,她一时有些被吓到,但马上就稳住了,问道:“诸位上武阳崖,所为何事?”

一人很不讲理地闯进来,嚷嚷着要叱云明月出来。

鱼璇玑并未退让,直接拔剑在手,做出星落斩的起手式,眼神凌厉地问道:“不说清楚,休想进门。”

龙韶仪过来说道:“妹妹,现在出了一些事,需要明月仙子出来确认一下,请你去通报一声。”

“这还差不多,等着。”

鱼璇玑收了剑,回到崖上的大殿里,对叱云明月和玉涟心说:“师父,师姐,山门外来了一群人,嚷嚷着要见您。”

叱云明月眉头一皱,颇为不悦,对玉涟心道:“心儿,取为师枪来。”

“是。”

“璇玑,去带着你们师弟师妹们从吊桥去后山,如果来过桥的人不是我们,就把桥毁掉。”

“师父,这?”

“你们剑术还未大成,没杀过人,跟他们起冲突,你们只会碍手碍脚,听师父的话,快去。”

“是。”

玉涟心腰间挂着风雪归心和霜冽两把刀,背后背着切玉剑,承影剑则交还给叱云明月佩戴,两人一同来到山门,只见一众武林门派的长老掌门都聚在这里,一人对龙韶仪说道:“龙统领,你奉皇命,来收缴我们的土地归还国家,我们没有异议,既然我们都被处置了,那叱云明月也不能免!”

叱云明月眉毛一挑,看着那人说:“我认识你,霸刀堂的吧?怎么,这就想要来嫁祸给我了?你该不会是想说什么我叱云明月仗着武力干坏事,然后自己安排个所谓的人证过来指认,好拿我问罪吧?你觉得这种当我会上吗?”

“你!”

“龙姑娘,你也在,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明月仙子,他们向我说,说您因为价钱没谈拢,出手杀了一个地主,那块地可是皇亲的封地,现在人家苦主找来了,还有尸体。”

“呵,这种话你会信吗?”

“我当然是不信的啊。”

“人,我没见过,事,自然也跟我没关系。”

这时,一个人站出来说:“你别想抵赖,就是你杀的人,你还扬言要杀皇帝,说皇帝算什么东西!就是你,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

“你确定?”

“没错!就是你,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就是你这么高!”

叱云明月笑道:“真是笑话,你们这些家伙,诬赖别人也不把事情做得真点,你们如果觉得这种程度的谎言就能定我的罪,那你们可真的是太愚蠢了!我不想跟你们废话,如果你们继续因为这中无聊的问题留在武阳崖,那我就得亲手把你们从武阳崖上请下去了。”

“看见没有,你们看见没有!这女人死不认账!龙韶仪!她可是要造反的反贼啊,你赶紧抓她啊!你要是不抓,那你们凭什么处置我们!一碗水就得端平!”

叱云明月看向龙韶仪道:“龙姑娘,皇帝要拿武林开刀,无非就是为了那些地,我可以把武阳崖的地契一一拿给你看,我们千鹤派有没有侵吞别人田产,一目了然,只不过,到了他们嘴里,就会变成你和我互相串通,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认准了要把我弄死,无论我拿出什么证据来,都没有用,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

“明月仙子,你多保重。”

龙韶仪刚要离开,突然有人拔刀,瞬间杀了随她而来的三名蔷薇武士,而后有又人一刀捅向龙韶仪背后,叱云明月眼疾手快,一个跃步上前,踩着人头顶飞过,一脚踹飞了背刺龙韶仪的人,将她拽了回来。

其他人开始跳脚:“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叱云明月跟朝廷的鹰犬勾勾搭搭,她已经不是武林中人了!她要为朝廷效力,反过来杀我们!”

玉涟心血压直飙,想要动手,却被叱云明月按住,“心儿,不要因为愤怒,他们这些家伙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

“龙姑娘,没事吧。”

“没事,”龙韶仪看向武林众人,怒斥道:“你们敢杀蔷薇武士!你们是要造反吗!”

“什么?哎幼,人可不是我们杀的,是叱云明月杀的,是叱云明月要造反,杀了龙统领和三个随从,我们这些武林正派及时赶到,诛杀了叱云明月,可惜没能救回龙统领,真是遗憾。听到这些说辞了吗?那个狗皇帝只会听到这些,因为死无对证。”

一场腥风血雨,再次降临武阳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