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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山河破碎(六)

东齐黄龙二年三月十五,武阳崖下。

春风吹拂着粉白色的花瓣,营造出梦境一般的缥缈之美,冰凉宁静的湖水好似一面圆镜,倒映这两道倩影,分别是玉涟心和叱云明月。

叱云明月靠着一个樱树盘腿坐下,闭目养神,玉涟心则在一旁,散着长发,抚弄琴弦。低回婉转的琴声,让人心神得以宁静。初春的微风,卷着簌簌落下的花瓣,缭绕在玉涟心的指尖,忽然间,叱云明月睁开了眼睛,澹澹的说了一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我是否也会像这落花一样,在盛放过后,于最美的一刻,在风中消散。”

玉涟心双手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她走到叱云明月身边坐下,抱着叱云明月的胳膊,撒娇似的对叱云明月说:“师父,你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心儿眼里的师父,还是从前的样子,永远都是那么美,那么年轻。”

叱云明月两缕白发在春风中摆动着,她捏了下玉涟心的脸颊,笑着说:“鬼丫头,就会说这些好听来哄我这个老人家开心。”

“心儿才不是呢,心儿说的是实话。”

叱云明月揉了揉玉涟心的脑袋,笑得很开心,此前的那些不愉快的事,现在都被抛到了脑后。

没有纷争的日子真是舒心啊。

如果能一直这么岁月静好,度过一生,也算是一桩美事,可偏偏总是有人要破坏这一切,我无害人之心,别人却要害我。

击杀了闹上山门的武林人士之后,武阳崖千鹤派已然成为了全武林的公敌,那些缴了土地和田产,断了一大笔收入的武林门派对朝廷怀恨在心,互相串通,准备起事,但他们知道千鹤派叱云明月定然不会站在他们这边,说不定还会帮着龙韶仪来对付他们,于是准备先下手为强,除掉千鹤派,同时把东齐的情报出卖给了南梁国,想要让东齐和南梁交战,自己好趁机起事,造高皝的反。

这些事,白天宇并不知晓,他们是背着这位盟主私下里串通的。

经过了上一次的教训之后,他们决定不能强行进攻,拼武力,他们完全不是玉涟心和叱云明月的对手,尤其是玉涟心,仗着几乎耗不完的体力精力和两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杀人如砍瓜切菜,即便是所有人一起上,也别想伤她一根毫毛。

而突破口,是叱云明月。如今的叱云明月,虽然武功愈发的神了,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的体力和耐力都不如从前,比年轻人更是差远了,打不了持久战,如果能够让二人分开,然后,集合众高手围攻叱云明月,以她如今的战力,必定会因为力竭而战死。

想到这儿,众人制定了一个计划,可以伪造一封龙韶仪的书信,诓骗叱云明月来到他们定下的地点,而后预先埋伏好的人就开始动手,将她击杀。

然而,这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信送到的时候,龙韶仪正好在武阳崖上。

龙韶仪看着这封信,笑道:“这些家伙竟然还能彷出我的笔迹,甚至连蔷薇武士的印章都伪造了,看样子能人不少啊,可惜,没赶上好时候。”

叱云明月道:“这些家伙是铁了心要和千鹤派为敌了,虽然我不是很愿意跟朝廷打交道,但是为了孩子们,我必须得这么做了。”

龙韶仪道:“这么说明月仙子是愿意带千鹤派入京城了?”

“这也是没办法事啊,谁叫这些狗咬着我不松口呢?”

“陛下说了,希望您和涟心能够加入蔷薇武士团,当然,主要看您二人的意愿,不加入也没事,只是想让您二位能和我们朝廷保持合作,有些事情,日后还得需要您的协助。”

“这是自然的。不过那些孩子,就别让他们掺和进来了吧。”

“明白。”

龙韶仪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就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叱云明月道:“明月仙子,这些是陛下给您的,您如果还有条件的,现在尽管提。”

叱云明月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除了写着赏赐金银锦帛之外,还有一条让叱云明月格外在意,就是要封给叱云明月爵位。

“我无寸功,陛下就封我为侯爵,这样怕是要让一众勋贵记恨上我吧。”

“不一样,明月仙子这个仙月侯的侯爵是个没有封地的虚衔,只是为了抬高您的身份,免得有些不开眼的人找您的麻烦,京城那个地方,其实挺乌烟瘴气的。再说了,明月仙子在北固城之战中浴血奋战,也不能说无有寸功,您就安心的接了吧。”

“这样啊。到了京城之后,我这些弟子安置在何处?”

“陛下给您安排了侯府,侯府旁边另有一处园子名为有风塘,可做武馆使用。”

“那还真要谢谢陛下了。”

“但是,明月仙子,容小妹提醒您一句,到了京城之后,尽量别收徒弟,免得陛下猜忌您是培植羽翼,皇帝的心思,深如大海,难以捉摸,务必要小心谨慎,就连我,在京城那也是如履薄冰呢。”

“所以说啊,伴君如伴虎。”

“明月仙子既然已经答应,那就尽快动身吧,车马我已经备好,我们要趁早赶到京城,免得被那些人察觉,到时候被这些不开眼的拦路堵截,又得一番血战。”

“说的是。”

“这些家伙,来日我定会清算,明月仙子安心在京城就好。”

叱云明月长叹一声,看了一眼这座山,久久没有转移自己的视线。

同一时间,南梁国,建康城,吟花殿。

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一众身着薄如蝉翼的纱衣,露出满背通体的花绣的红倌们,正围着一名黑衣人,有的敬酒,有的捏肩,莺莺燕燕,令人飘然。黑衣人的对面,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女人,发髻梳得整齐,不见一根头发散在外面,上面插着珠花和步摇,女人容貌明艳,身材丰腴,洁白的皮肤上遍布着靛青色的花绣,如同白玉上铺了一层软翠,她披着一件黑色的纱衣,裹住自己的躯干,若隐若现的神秘感令黑衣人的全部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

女人媚笑道:“哎哟,狂刀堂的小哥,别这么看人家嘛,怪不好意思的。”

黑衣人道:“吟花殿的主人,花千雪,果真如传闻中那样,是个蛇蝎般美艳又危险的妖妇。”

“呵,要怪只能怪那些男人没有自制力,心甘情愿地上当。比如那个石信。”

“我不是石信,我自然也不会勾结南梁人去屠灭我的同门,但是这笔交易,贵国的陛下一定会感兴趣。”

“哦?说来听听。”

黑衣人取出一张舆图,说道:“千雪殿下,这是东齐国的海防图,东齐的那个狗皇帝,想要加强海防,但是财政困难,于是拿我们开刀,这张图标记了东齐海防的情况,我听说南梁国有着最强大的水军,如果沿海路进攻东齐,东齐国必定无法抵挡,到时候免不了要割地赔款。而我们也可以趁机起事,向皇帝施压,夺回我们的利益。”

“呵,如果海路走得通,上一次我们就不会强攻北固城了。”

“欸,这次不一样,这情报里面已经把东齐沿海哪里有暗桩,哪里有暗礁,都标记了,贵国的水军船只按照这个线路航行,不会有事的。”

“哦?想不到你们为了出卖自己的国家,竟然可以做到这个份上。”

“什么我的国家,那只是高皝一个人的国家,我们不管皇帝是谁,我们只求利益,谁动我们的利益,我们就把谁搞掉,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动我们一点利益。所以我们无所谓皇帝是谁,贵国可以吞并东齐,我们不在乎,但如果贵国的国君不能给予我们利益,那我们还会反的。”

“呵,小人,十足的小人!”

“小人如何,君子又如何?当这个世界污浊已经是常态,那么清白的君子就是必须要剪除的异端。叱云明月就是这种异端,所以她不被武林所容。”

“那么,除了起事的机会,你们还想要得到什么?”

“听闻南梁这边,有一种香,叫为醉魂散,人服下之后,会异常的愉悦,如果能够倾销给东齐,那将是一份暴利。”

“你的意思是?”

“贵国将醉魂散卖给我们狂刀堂,再由我们卖给其他人,得到的利润,再分三成给贵国。”

“好一笔生意啊,一份醉魂散成本不过十文钱,你准备以什么价买入?”

“三十文,如何?”

“那你打算卖多少?”

“一两银子。”

“哇,黑商啊!”

“我知道,醉魂散会让人产生依赖,只要沾上了,就无法停下,靠这东西,你想要多少钱,他们就会给多少钱。东齐的安乡城,有着全东齐最大的风月街,连京城都不能比,这东西如果投卖到那地方,嘿嘿。”

“怪不得叱云明月会跟你们划分界线,你们这些人干起坏事来还真是毫无底线呢,连我都不得不服。那么,这张图我就收下了,至于其他的事,我得和我们陛下谈,这些日子,尊驾可以住在吟花殿,这些姑娘,可以由尊驾随意支配。”

“随意支配?从现在起,我让她们做什么,她们就会做什么了?”

“那是当然的。”

“如果我叫她们死呢?她们会吗?”

“你可以试试。”

黑衣人看着给自己敬酒的女子说道:“我叫你死,你愿意吗?”

那女子面无波澜,从腰后取出一把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腹部,然后横着一剌,鲜血四溅,女子跪倒在血泊中,不久就没了气。

“这也太,厉害了吧。”黑衣人想了半天,只能用厉害来形容。

“看见了吗,这就是吟花殿的人,对于主人的任何命令,都会无条件的服从。”

“我觉得,还是你们技高一筹啊,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

“这是秘密,不能说的哦。”

“跟你们比起来,我们简直是太仁慈了。”

“哈哈哈哈,尊驾早些休息吧。”

不久后,花千雪带着舆图来到了皇宫之中。

南梁的皇帝萧文昭饶有兴致地接过舆图,看了看,对花千雪说道:“你觉得狂刀堂这些人可信吗?”

“回陛下,东齐的皇帝高皝,收缴土地,打击豪强,狂刀堂在安乡城的产业,都被打击了一遍,大批的财产都上交了,他们对高皝怀恨在心,定然想要报复,所以这张图,应该可信。”

“当年因为情况不明,所以没走海路,这样,你先拉拢一些海寇,让他们沿着这些标记的地方探探路,如果可行,就可以派遣水军出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