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聚集在一楼前厅，恐惧地呻吟。
为了安全，没有电灯。自楼梯望去人群犹如表皮起伏不平的软泥怪物。动作快的杰克和社会哥融入其中，不见踪影。江民牵着霍萌的手跟上，陌生人的体味和呼吸充斥四周，闷热如蒸拿房般，但不及江民所握小掌的丝毫。
她是他的。
她是他的！
即便外边有怪物横行，江民也不觉半点恐惧。霍萌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这就够了。
他们挤过人群，钻入办公室，黑暗的背景下江民分不清有没有开门，差点把某人的后脑勺当门板敲。屋里空旷得多，他依稀辨认出同伴的身影，眼睛逐渐适应这份更浓的黑暗。
“子锦，去安抚同学们，告诉他们不用慌。”邹老师的声音，其人立于封闭的窗边。闻声，一抹浓些的黑暗自内剥离，与江民擦肩而过。他能察觉到有人，却分不清谁是谁。一楼比上边黑多了。
“怪物在动，朝某个地方去。”社会哥的嗓音。“刚才有几只掠过顶层，那儿不安全了。”
“我知道了，你们留在下边吧。”
“老师，您有看见它们在朝哪儿走吗？”他的霍萌问。
“只要离开宿舍楼就行了。”杰克道：“怎么？想让它们看看你脱单了吗？”
江民和霍萌不约而同地否认。他俩发觉对方和着自己后都笑了，为漆黑的房间平添生气。仿佛这不是在讨论杀人的恶魔，而是平常的寝室夜聊。
“还有事情吗？刘盟同学？”
社会哥说没有，于是他们离开办公室，穿越被疏散回寝的人群，在前厅坐下。难说这儿比五楼安全，但目睹刚才的巨眼后，江民赞成待一会再上去的做法。杰克和社会哥靠门，霍萌靠在江民身旁，他拦住混血女孩，脑袋晕晕沉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祝贺你，老弟。”社会哥说。
如果有灯，伙伴们一定会发现他在傻笑。
“诶，你们有没有打kiss啊？”杰克像个八卦姐似地问，和以前的形象大相径庭。
“有哦。”说罢，霍萌的热唇又贴了过来。酥麻激流自心脏顺蓬勃血液蔓延全身。老天，怪不得这么多歌都在赞美吻，这的确让人难以自拔……
“那是什么？”
又有人打扰。江民极不情愿地离开温柔乡，循声望去，但见社会哥站了起来，盯着玻璃门外。七栋黑漆漆的阴影边缘多出淡红光晕，好似一层毛。
“它被咱们的热火点燃咯。”霍萌戳江民的腰侧。他还想继续缠绵，但本能警告他时机不对。
果真如此。注意到奇异光亮的不止他们，越来越多的宿舍学生从房间里折返出来，不管吴子锦和另外一个管事女同学的呼唤，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啊？”
“靠，不会蔓延过来吧？”
“火？”
对了，火。某处着火了，红光连这儿都能看清。这也解释了为何怪物们都在朝一个地方赶。他们驻足凝视自带光晕效果的七栋，依稀能听见怪物嘶嚎。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远方大火吸引后，他们悄然逼近。
首先发现敌情的是某个陌生女孩，她突然大喊，称外边有东西，紧接着玻璃门迸发巨响，人群尖叫着后退。江民护住霍萌，她的嘴嚅湿了手背。
门毕竟是强化玻璃，不论受的是什么打击，还没生缝。最初的惊惶后，学生们嘀嘀咕咕，大半躲在楼梯和走廊口，只有江民们和另外几个影子还留在前厅。空气中弥漫干燥的怪味，寒风自门缝吹入，如细鞭慢挥。
江民看见黑暗中有东西逼近，那是一根不清晰的暗影，舒张躯体，招来同伴。他们好似黑夜的子女由混沌中爬出，不消几秒就到了门前，与厅内人对视。
人的轮廓。
江民把霍萌往身后一推，拔出撬棍。社会哥和杰克也在同一时间采取了行动，金铁声鸣。一时间小厅内皆是隐约浮现的刀光剑影。
“你谁？”吴子锦问。
那人不回答，黑影一晃，猛敲玻璃门，巨响回震。
“停！”
很明显，那人不会停。又是一记，玻璃门已绽细缝。
“把门打开！”社会哥喊。
“你疯了？”
巨响。
“不开门才疯了！”衣物摩擦声，吴子锦的粗喘，在下一记巨响爆裂前江民听见了钥匙链晃动的清脆响动。放任陌生人敲打只会让宿舍楼门户大开，但这些豆腐脑袋（关秋中真没说错）却不懂。
社会哥大步迈至门侧，杰克上去协助固定门扇。陌生人见有人解锁，不敲了，后退两步静观，双方对峙。
“你要啥？”社会哥代替吴子锦朝外质问。
模糊的回应。那黑影在晃动，恐惧黑暗中的生物。火光引走了大部分怪物，但不一定是全部。对方明了这一点，忽然遁入黑雾中，不见踪影，如来时一般突然。
走了一个，还有一群。走廊传来呼喊，黑暗中辨不清方位和距离，人们不安地乱晃。几声巨大的关门闷响加剧空气中恐慌的气氛，而呼唤又阵阵不息。江民摸不清现在什么情况，那些人是谁，为何要袭击宿舍楼。
社会哥也是。他伫立着与外边陌生来客对峙。江民和他的女孩靠近伙伴，却被拦住了。
“去楼上警戒。”社会哥命令道。
“可……”
“快回楼上去！”
他深知刘盟不是在开玩笑，便无奈照做。走上空无一人的楼梯时，他方才猛然醒悟，心里一紧，不由得停步。
“怎么了？”霍萌问。
江民看着她模糊的面庞。
“那火是那些人放的。”
“Minmin，你比我还会想呢。”
“我说真的。”江民单手晃她的肩膀。“他们在干嘛？引走怪物，然后过来？你知道宿舍楼有五个能拿补给的！”
“但……他们突破不了前门，对吧？除非……”
她也明白了。
没有犹豫，没有耽搁。他俩如离弦之箭冲至二楼走廊。两侧皆黑雾浓郁，同学全躲进寝室里。于无人通道中奔行，脚步声似惊雷炸裂，不时掠过恐惧的迷糊面庞。曾经轮班值日用两分钟才能走完的路，他花去不到二十秒搞定。
二楼楼层窗台的门在昨晚的混乱中被短暂攻破过，吴子锦带着一帮同学用空置床位堵住，但卡得不紧。任何别有用心的家伙都能轻松突破。社会哥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声东击西。当江民确定床仍卡在门框里、窗台无人时，他深深叹了口气，背靠冰凉的木制床面稍作休息。
可敌人偏偏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楼上忽然炸出爆响，江民来不及思考，和霍萌径直跑上阶梯。刚到拐角平台，他就被眼前景象怔住，差点松开握撬棍的手。
硕大的黑影，充斥目力所及的全部空间。那眼，真如鱿鱼一般，却绽放慑骨寒光，死气沉沉地盯着渺小来客。
吧唧。它在吃东西。江民才这么想，就听得刺耳尖叫，像某人被鱼刺卡住喉咙的同时让沸水泼了似的。
吧唧。
江民几乎崩溃。
吃人。
吃人？
吃人！
若不是霍萌，他估计就此昏晕不醒。女孩关键时刻朝怪物巨眼射出利箭，那鱿鱼猛颤，爆出号角般的低鸣，血点在苍白的眼瞳中扩散，阻挡幽光。
“走啦！”
江民还处于震惊当中，走路都是飘的。他们跑回二楼，有些学生从寝室里跑了出来，撞翻彼此，跌跌撞撞地跑向一楼。看着他们逃命，江民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不清楚敌人有哪些，在何处；不了解具体情况；黑夜真的像稠织纱布遮住了他的眼。
“我们去找，找，我们去找他。”他说：“社会哥，我们去找他。”
霍萌没有应声。江民疑惑地侧头去看，却见得金属寒光闪烁。混血女孩的眼瞪直了，口不能言。
陌生黑影揽住了她。
江民的双耳如被薄布蒙住，一切声响都变得微弱模糊。
他本能地去抓女孩的手，却落空了。她被陌生人牢牢控制住，金属刃就夹在脖子上，只需再往内收几厘米，霍萌就会一命呜呼。
她松开弓弦，丢掉复合弓，与江民一道举起双手
“别。”他祈求：“别这样。”
无应答。无力感重如千斤，将他拽入绝望深渊。
“求你了，放她一马。求求你，求求你啊。”江民哀求道：“我们把补给都给你，全给你。别动她。”
“我不要你的补给。”那人说，是女声，音色如女巫般使人战栗。
“那，那你要什么？你们要什么？”
江民话音刚落，身旁就传来啪嗒嗒的脚步声。侧头一看，但见几抹黑影从开水房走了出来。这帮陌生人挑得突破点完全超乎预料。
“我们要什么？呵，你真他娘的问得出来。”走在前面的以力道十足的男中音道。
“我……”
那人双手持兵，江民的目光才挪过去，就见晃眼明光，伴随骇人呼啸，金属武器停在离他鼻尖不到一指远的地方。他被吓得脑海空白，听得对方咬牙切齿道：
“带我去你们管事人那儿，告诉TA，郑雷有很多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