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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不觉已到仲夏时节,阿浦为徒同安堂已一年有余。

一年来变化很大,阿浦学业长进很快,已经习惯同安堂的生活,开始融入这个大家庭了。众人逐渐接受他作为同安堂未来主人的事实。阿琬与阿浦业已建立恋爱关系,感情日笃,同安堂上下及坊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七、七事变的消息传到江南,人们议论纷纷,小镇人心浮动。镇外构筑的工事和频繁调动的军队表明,战争正一步步逼近他们。

还好,江南一时未发生战事,人们平静如初地生活着。

只要战争一天不来,生活就要照旧。同安堂生活、经营两不误,并未显出与平日有什么不同。只是患者明显减少,收入锐减。

七八月间,有关日军在长江口外挑起战争的传言愈演愈烈。据此人们分析说,前不久,华北日军炮轰宛平城,刚刚挑起卢沟桥事变;东海异动绝不是偶发的孤立事件,很像是与华北方面的战略策应。如此说来,战争将有扩大之势。就中国而言,一场大的全民族抗战将不可避免。

各种传言无一例外传至镇上,人们议论纷纷。各界人士纷纷发起救亡认捐活动,号召商人和市民踊跃捐款,支援随时可能爆发的抗战。

救亡认捐大会在镇中心举行,气氛热烈。先生前去赴会,回来兴高采烈地对众人说:“我代表大家认捐五万大洋,终于了却一桩心愿。同安堂世代安享太平,受益匪浅,现在该是报效国家和民众的时候了。”

一日,阿浦向先生告假,回家探望阿妈,先生准假。

阿浦走后,先生心有所感,对女儿说:“琬儿,自你与阿浦确定关系以来,还没有正式看望你未来的婆婆。你报考金陵女大有消息了吗?你若上学走了,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才回来一趟,到时再见你未来的婆婆,恐让人说出失礼来。不如在你走前,去看望阿浦妈,了却阿爸的一桩心愿。”

阿琬听从阿爸告诫,答应尽快去看望梅妈妈。

分别的日子,阿琬寝食难安,她虔诚地祈祷母子平安,盼望阿浦尽早返回同安堂。她托阿婆鸿雁传书,表达思念之情。“应该写点什么?”她思索片刻,写下几行字,交给阿婆。

阿浦接到信,展开细读,见信笺上工整地写道:

“时间是条河,从往流到今;

回忆是朵花,温馨且芬芳;

爱情似蜜糖,吃下回味长;

你我不分离,相伴到永远。”

阿浦见信,动情万分。“心爱的姑娘在向我示爱,我也不能无动于衷。”他拿过纸笔。“应该写几句赞美的话给她!”文思敏捷的他,思索片刻,瞬间写下几句话,交由阿婆带回。

阿琬接到信,见上面写道:

“和你相识不容易,和你相知就更难。一颗心感知另一颗心是件美好的事,也是件不容易的事。缘是天定,份是人为,我的生命是专为你而存在的。有了你,我的生命是绿洲,没有你,我的生命似荒漠。”

阿琬又写道:

“夏天到了,荷花开了,知了叫了,燕子飞了,久违的你,何时归来?”

阿浦回信,写道:

“分手时,你站在遇仙桥边,遥寄深情;离别期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海棠花开时,我便归去。”

三日过后,阿浦踏进同安堂,径直去见师傅。阿琬见阿浦返回,不禁转忧为喜。她不便打扰师徒俩说话,便静静等候。她认准阿浦和阿爸谈完话,一准会来找自己。

“琬儿。”她听阿爸在唤她,他去见阿爸。

“和阿浦一道回去看望阿妈。”阿爸对她说。

阿琬高兴地领命。

黄先生让女儿去见梅妈妈,是有用意的。他想呵,既然同意女儿与阿浦结成百年之好,就要安排琬儿在合适的时候,去见未来的婆婆。

阿琬在闺阁里精心打扮起来。她穿上一件鲜艳的紧身大襟小袄,对镜梳妆。他一面梳妆,一面注视自己的倩影,发觉自己像一个要出阁的小媳妇,不禁羞红了脸。

她和阿浦双双走出同安堂。黄先生、阿婆和阿娇出门为他们送行。阿婆递给阿琬一只篮子,那里面盛着吃食,是送给梅妈妈的见面礼。

两人甜蜜蜜由埠口上船,阿琬羞答答坐船头,阿浦在她对面坐下,乌蓬把他们与船家隔在船两端。船家撑动竹篙,船顺流而下,去往镇西黄花圃。阿琬很安静,脸上绽放妩媚的笑容,和煦的阳光与她的笑脸交相辉映,衬托出她那比桃花还艳的容颜。她眺望两岸风光,不时将目光深情地投向阿浦。

船驶出镇子,河面变宽,两岸景色焕然一新,不再是白墙黛瓦的老屋,精雕细凿的石栏小桥,而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上面生长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黄。

“你看!”阿琬突然之间说,同时用手去指天空。

阿浦仰望蓝天,天空响晴,一丝云也没有,不知阿琬让他看什么,觉得蹊跷,故问道:“你让我看什么?”

阿琬嘴角掠过一丝羞怯,轻声道:

“今天是七夕节,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

阿浦恍然大悟。

不过,他忽然意识到阿琬说话有破绽,于是纠正道:“牛郎织女是在夜间相会,白天怎会看到?”

阿琬不以为然,依旧仰望蓝天,好像她真的看见了牛郎和织女在鹊桥上相会似的。

“七夕七夕在人间,”阿浦受阿琬情绪感染,欢快地开口吟诵道。

阿琬听到阿浦即兴作诗,觉得大有兴味,于是略加思索,唱和道:“牛郎织女在天河。”

她吟诵这句的时候,故意将“天河”两字向上扬,叫阿浦觉得很有兴味。

阿浦见她很快地对出,而且很合自己心意,于是继续吟诵道:“银河璀璨耀星空,”

阿琬对“织女牛郎遥相望”。

两人一唱一合,不一会儿,一首诗就在两人的唱和中完成了。

......

喜鹊架起幸福桥,

天上人间共七夕。

花好月圆七夕夜,

洒向人间都是爱。

唱和完毕,两人相视一笑,内心涌动阵阵甜蜜的爱的涟漪。

船驶进女儿湖。霎时,又一番美景展现在眼前。盛夏时节,湖面上覆盖千顷荷花,绿的是叶,红的是花,煞是好看,好一个“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面对怡人景色,阿琬快活起来。她用手拨弄船舷边的水,脱口吟诵一首诗:

采莲南塘秋,

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

莲子清如水。

阿浦附和一首道: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北,鱼戏莲叶南。

吟罢,他们又相视一笑。

阿琬又吟道:

我所思兮在泰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至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阿浦又和道:

今宵好风月,阿侯在何处?为有倾人色,翻成足愁苦。东胡采莲叶,南湖拨蒲根。未持寄小姑,且持感愁魂。

阿琬晓得这是一首描写青年男女求爱的诗,故温柔得将明眸投向阿浦。船家在船尾撑船,看见这对恋人一唱一和,很是情投意合,不禁心有所感,笑了。

湖对岸一马平川的农田边,稀疏散落着几处农舍,阿婆的三间草房就在那里。他们下船,付船资给船家,向远方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