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秦的,你可瞧清楚了,这里是付府。”小厮龇着牙,“识相就滚吧,别再来烦我家老爷,若下回还看见你冒头,可别怪哥几个动粗!”
说罢,那小厮嗬出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大摇大摆地走了,一干家仆亦是麻木地跟着进府,数双靴履踩过他精心呵护的书册,留下灰扑扑的脚印。
秦逾舟攥紧拳头,沉默着捡起自己的东西,一本一本用袖口擦干净。
他抬头望向浓云密布的天际,几声闷雷在天边轰鸣。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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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府。
周景瑞正送走宫里派来的人,距婚事只有不到半月,正是关键之时,皇帝特赐了他外府,介时在新府成婚。
他凝着甩动拂尘坐轿撵离去的宝海,恭和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周景明头次成婚,是在宫中办的,成婚之后才分新府。如今轮到他,却没了在宫中成婚的体面。
近日他的确和宋家走得近了一些,本是想着马上就是姻亲,走近一些也无妨,左右算起来离梦中封太子的时间也不剩多少,好叫朝臣们看清风向,不要选错了主。
难道是因和宋家太近,父皇才有意敲打?
想来其中也有周景明和郑昭仪的手笔。
他沉沉垂目,接下去不得不更小心谨慎。
就快了,只要当上太子,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殿下。”
身后,风栎无声地从阴影中走出,抱拳行礼。
“何事。”
风栎递上一张薄薄的纸,纸张边缘卷翘,似是从哪里揭下来的。
周景瑞两指夹着接过,漫不经心地看向上面文字,只看了几行便皱起眉头。
“哪里来的?”
“几处街口的布告栏都贴着,今晨出现的。”
“有多少人看过?”
风栎默了默:“应当……很多。”
“那你现在才来和本皇子说?”周景瑞揉捏眉心,吐出一口浊气。
风栎笔直站着没说话,摆着一张无辜的面瘫脸。
“派一些人去平息流言,再查查是谁把这种东西贴出去的。”周景瑞摆手吩咐。
他倒是小瞧了秦逾舟,一个小小书生,竟还有人给他出头。自他发现云轻宛与秦逾舟频繁通信后,才惊觉竟是漏了这么个人。
梦中那个连中三元,登科入翰林的穷书生,惦念了宛儿多年,他和宛儿没少因这人起嫌隙。
他不过是忙着准备婚事,不曾想那秦逾舟竟是比梦中还要快地缠上了宛儿,这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
一个蝼蚁,也配肖想他的女人?
既秦逾舟敢有不该有的心思,那他便让他什么都没有,没了中三元的美谈,没了金銮殿上皇帝钦点的状元名头,秦逾舟一辈子都是个穷书生。
他特意上下打点,甚至借故政事使皇帝无暇亲临殿试,剔除了秦逾舟的殿试卷,要的便是此人名落孙山,如此更显此人不堪,比直接杀了有意思。
他捏着手里的薄纸,冷哼一声揉成团。凭管是谁贴上去的,一个毫无背景的寒门子弟,掀不出什么浪花。
“——殿下!”门口匆匆走进一人,单膝跪地行礼。
周景瑞不耐道:“你也有事?”
那人喘了口气:“宫、宫门前……有个人在敲登闻鼓鸣冤!”
周景瑞倏忽抬头:“什么?”
“是个书生,他说科举判卷不公,要圣上主持公道……”
又是秦逾舟……
他怎么敢的?去敲登闻鼓?
贴布告传流言都是小事,传到宫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咔嚓,周景瑞捏响了指关节,快步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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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门前,鼓声阵阵。
沉闷的鼓点一下一下击打,声音响远。
秦逾舟立于鼓架前,似不知疲倦般敲打,翻涌的乌云飘下丝丝细雨,雷声轰隆,细雨像是开了闸,顷刻间哗啦泼下。
周围围观的百姓惊呼着散开,踩着水花回家取雨具,又急急忙忙赶回来继续看热闹。
紧闭的宫门,被浇透的书生,在巍峨红墙之下,书生一袭布衣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这就是布告栏上写的那个……文采胜过董状元的落榜生?”
“瞧着斯斯文文,怎敢去敲登闻鼓告御状,他不怕得罪人呀!”
“哎!我认识他,这不是秦逾舟吗,听闻先前乡试会试都是头名,原来落榜的那个倒霉蛋是他啊!”
周遭窃窃私语声不断,百姓们指指点点,或是摇头或是叹息。
秦逾舟对议论声置若罔闻,锤鼓高声:“草民秦逾舟,请见陛下,殿试判卷不公,求陛下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