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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煮海焚天

南海,古时又称沸海。

单听名称,就能让人联想到那种波涛翻滚、汹涌如煎的场景。

这整片的海域终年炎热、雨量充沛,时而不时,还会有台风生发。若是哪一天没有狂波巨浪,反倒会叫人不习惯。

——不过理所当然,“沸”这个词,终归也只是修辞。

无论是用怎样夸张的语句去装点形容,想必都不会真有人觉得,海面会沸腾起来。

但偏偏此时此刻,这种超现实的情景,已然化作了无可辩驳的现实。

自海面、至深海,方圆百里的海域内,洋流肆无忌惮地狂欢,层涛叠浪怒吼着、拍打着、奔流着、翻腾着,袅袅水汽咝咝蒸腾,化作烟雾弥漫,真好像一锅煮沸的开水!

大大小小的鱼儿,争先恐后蹿出了水面,打着花儿跳向更高处,即使落水后也会忙不迭继续朝上游——深海鱼类也不例外。

石斑、鲷鱼、鲛鱼、带鱼、蝴蝶鱼、鳝鱼、鳐鱼……甚至是鲨鱼、海豚,乃至——鲸!

它们梗起脖子、挺直脊椎、疯狂甩动着尾巴,尽一切努力,延长着自己的滞空时间,哪怕一秒、半秒都好,仿佛只要那样,就能跃过龙门,逃出身下的地狱似的。

猎杀者与被猎杀者,此刻都俨然忘记了自己在食物链上的位置,只管成群结队地仓皇逃窜,甚至于不惜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海洋,就只为了寻求哪怕一时半刻虚无飘渺的“安心”……

即使有不少深海鱼很快就承受不住压力的急剧变化而死去、浮白,甚至爆炸,剩下的那些“同伴”们,也对此视若无睹,依旧惊恐万状地朝上溅跃,即便是堪称深海霸主的巨型乌贼和抹香鲸,此刻也根本顾不上处理彼此间的深仇大怨,只是火急火燎地朝上拼命逃蹿,张皇得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后面追逐它们般。

——好吧,并不是所谓的“好像”而已,而是确然存在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腕足。

是章鱼吗?是乌贼吗?是鱿鱼吗?是水母吗?似乎都不像。遍数整颗蓝星的生物谱,根本不可能有哪种,能长出那样硕大无朋的一条腕足。仅仅是从海面探出的一小截,体量上就已超越了蓝鲸!这条腕足猛然向下拍打时,挡在它行进轨迹上的一切生命,都毫无抗御之能的,在瞬间化为了肉酱血雨,茫然飘零!

但单说体型,也绝不是它能令如此多生物都望风而逃的原因。

蓝星生物多奇志,蛐蛐一个体型庞大,还吓不到真正的强者——恐怖直立猿的存在与壮大,正是这道理的明证。

真正让所有海洋生物对它避之唯恐不及的,却是它体表那迥异于所有生命的独特构造。

腕足表面予人的第一印象极为光滑,甚至,能够反射光芒。

但如果定睛细看,却又会觉得其上遍布纹理。

不像是褶皱,也不像是伤疤、墨迹一类东西。似乎浮于体表,又似乎入骨三分,换个角度看的话,又好似根本不与肌腱接触,甚至都游离在了体外。它们如霓虹般不断变动着颜色,也时时刻刻在扭曲、变形,似乎凭借着自我意识,在尝试去组成种种别具意义,却又和任一种现行文字都扯不上关系的图案。

它们颠倒错乱,它们曲折离散,似乎有着很多和原文字相近的笔画,却又总似是而非。

即使这个星球上最顶级的文字学家,都不可能解读,甚至猜测准确哪怕其中单独某个图案表示的意义!

不,在那之前,只要胆敢目视这玩意儿的话……或许仅需瞬间,他们就会被这些文字中所蕴含的海量信息流,烧焦脑神经?

事实上,别说目视了,仅仅靠近它而已,所有有脑无脑、聪慧低智的海洋生物,便都感受到了名为“死亡”的威胁!

不过……

那也仅仅是针对“普通生命”罢了。

既然存在这种“文字”,那么理所当然,也会有生命能读懂它!

例如,对于靠御使神念,对事物进行最直观认知,摈除一切表面现象的迷惑,直指其最本质意义的“唯物主义辩证法”使用者而言,只要精神能够承受、逻辑可以理解,那这世上,就没有神秘可言:

“原来如此——‘予以接近深渊之人,融入深渊之赐福’么?

哼,就这么简单的意义,居然用了数十万的字符来表达,十分之九还都是蕴含着自相矛盾意义的笔划。简直比亚里士多德那家伙都啰嗦啊。论及水字数的话,就算很多年前的著名小白文写手,都要对你甘拜下风喔?”

是叠音,男女老少、士农工商,各种身份、各个年龄段的不同声线,足足重叠了数十亿次,化作响彻天际的宏音!伴随着这股暗含嘲讽意味的声响,堪足令天崩地裂的可怕力量倾泻而下。

若说海面是在沸腾,那天空,便是在震荡。

无序的气流,一股接着一股,盘旋、逆卷,在海面吹起凌乱的狂风;原本应该在高空才出现的云彩,好像蛇尾形烟柱一样,被撇得到处都是;密集散碎的叉状雷霆,如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填满了整个视界,每一闪,都在名为“空间”的画卷上,留下了漆黑的裂纹……

世界在摇晃、世界在动荡,一切肉眼可见的元素,齐心协力,勾勒出了末日般的绝景。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这是破灭的序曲,同样……也是宣告决战的号角声。

煮海焚天的地狱中,道道类人形赤色光芒,开始向着同一位置堆叠——一人、两人、十人、百人、千人、万人……

有瘦弱、有健硕,有威武、有猥琐、有开朗、有木讷、有意气风发、有消沉悲苦……

每个人影的形貌、气质、体格,都有不同处;他们脸上的神情,也有鲜活、有呆板,唯一的共同点只在于,这无可计数的人形,每一个都散发着红色的光芒。

其中一些人形所散发的光芒,微弱得如风中残烛;但另外一些人散发的,却璀璨直如星河皓月。

但无论“个体”所散发的光芒有多么微弱,随着堆叠上去的人形数目越发增加,它们所蕴光芒所综合成的晕轮“整体”,也逐渐提升了流明度。

数十亿条光线聚少成多、汇涓成河,最终,化为了日轮般炽烈的大团光晕!

不仅仅是明亮而已,这超大份量的赤色光辉,仿佛连人心鬼蜮,都能一下照彻、净化。

被这种光线照耀,即便是先前凶威盖世的腕足,此刻竟也感受到了莫大威胁——就像被放置在铁板上烧烤的鱿鱼脚一样,它的表面,不由自主开始褶皱,且发出了滋滋的煎熬音,大量的油泡从“肌肤”表层泛起,随着油泡的炸裂,阵阵诡异难言的烤肉香和焦糊味,也毫不客气地四下弥漫……

若是一般生物的话,受到如此严重的创伤,想必会立即感受到莫大威胁,忙不迭退避吧?

但是这只疑似比传说中的海妖克拉肯都还要庞大、还要邪恶的魔物,却反倒像是被这种攻击激怒了一样,更为凶猛地开始挥舞起腕足来,须臾间,四条长达一公里的腕足裂海而出!

还记得号称只要虐杀超过三个平民就会登场的超强者——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