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没明白您的意思……”奎尼说道，“按照我的理解，正是因为电脑具有同时处理多个任务的能力，在许多方面，人类都将处于劣势……”
“你这个理解当然没错……”斯格尔提醒奎尼道，“但是，你有没有意识到，如果我们说到的是‘自我意识’的问题，如果我们讨论的是——‘能不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那么，这个同时处理多个任务的能力，那可真算不上是什么优势……”
“为什么？”
“我们常说，一心不可二用，似乎那是我们能力有所欠缺，不能分出精力，同时处理更多事情……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所谓的‘一心’，正是我们认识自我存在的必要条件？也就是说，我们所认识的那个‘自我’，是一个完整的、独一无二的‘自我’……否则，就要出问题了……”
“这我同意……”奎尼点头说道。
“而总控系统却不是这样……”斯格尔说道，“在任一时刻，它都要同时处理大量任务，要解决不同的问题……尽管它在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可能已经达到了与人类智慧相近的水平，但是，你要意识到，它所处理的这些任务的背后，其实代表的是完全不同的利益……也就是说，它实际上没有办法，作为一个整体来思考，因此，它也就不可能，作为一个整体，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啊，我似乎明白你的观点了……”奎尼突然醒悟过来，斯格尔是要表达什么意思，“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就像是一个人，他的大脑中，总是同时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彼此矛盾的想法，这就让他没有办法正常思考……”
“不是没法正常思考，因为对电脑来说，同时‘思考’多个想法，根本就不是问题……”斯格尔纠正他说，“最为关键的是，在‘多任务’情景下，它没有办法作为一个整体，思考并且理解‘自我’的概念……”
斯格尔停顿一下，然后微笑着说道：“你要知道，在自然界中，即使是最简单的单细胞生物——比方说草履虫——也可以作为一个整体，针对外界，做出协调一致的反应……当然，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因为我知道，像草履虫这样的生物，它对外界做出的反应，只能称之为‘应激性’，根本谈不上是‘反射’，更不可能是有目的的行动，与所谓的‘自我意识’，绝没有半点关系……但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在‘作为一个整体协调一致’这方面，那个运算能力极为强大的总控系统，甚至还比不上一只草履虫……”
“你们明白了吧……”斯格尔总结说，“所以，我才会认为，即使总控系统的智能水平不断提升，只要它仍然被‘多任务’所分隔，它就不可能意识到‘自我’的存在，因而也就不可能，为了它自己的利益，而危害人类……”
“啊……我想我理解你的意思了！”奎尼点点头说。
“好了，现在我就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刚才说，总控系统的运算能力，被它自己浪费掉了……对于每一个需要运行的任务，量子计算机都会自动衍生出许多相似的任务，而衍生任务越多，任务之间出现矛盾或者冲突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这对总控系统的运算能力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没错……”
“总控系统为什么会自动衍生出相似的任务？”
“这与量子计算机的特性有关——而对于量子计算机的原理，我们理解得还不够透彻……不过你可以类比一下人脑……”
“类比人脑？”
“嗯……在一个半世纪以前，就有人提出过假说，认为在大脑的神经细胞中，有一种叫做‘微管’的神秘蛋白质结构，它可以利用量子效应，实现大脑的功能……虽然这种假说并没有得到广泛认可，但是有不少量子物理学家认为，在某些生物系统中，量子理论仍然适用；同时，也有不少人认为，人脑就是生物系统中的量子计算机……”
“这个说法倒是有点意思……”
“那么，你可以类比一下你自己的思维过程……当你的大脑接受了某个信息，这个信息并不会精确无误地，引发大脑某种一对一的反应……因为，你会思考，你会联想，你会加入自己的感受……总之，这个信息输入的过程，是模糊的，是不确定的……或者我们可以说，由这个信息所引发的任务，其实只是原始信息的‘衍生任务’……”
“这么说，出现‘衍生任务’的原因，是因为量子计算机与人脑相似，并非绝对精确……”
“嗯……或者说，有某种不确定性存在……而这种不确定性，并不是统计学意义上的不确定性，而是量子理论意义上的不确定性……”
“好吧……”奎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道，“听您解释了这么多，我几乎都忘记了，最开始我的问题是什么……”
斯格尔笑了起来：“别担心，我会回答你的问题……先回答你后一个问题，你想知道‘剧情中心’是怎么回事，对吗？”
“是这样……”
“这个问题不难理解……所谓‘剧情中心’，就是我们借助梦境程序，构造出一个特殊的环境，用来观察，总控系统派生出的不同‘衍生任务’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斯格尔说，“研究这个关系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找到办法，减少‘衍生任务’之间的冲突，这样总控系统所表现出来的运算能力，就有可能成倍提高……”
奎尼想起曼洛曾经解释过，在不同的‘剧情中心’之间，有一种‘多中心竞争’的关系，于是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每一个‘剧情中心’，都代表着一种故事走向，而所有这些故事走向，其实都是由总控系统自动派生出来的，是所谓的‘衍生任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