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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四问四答

皇室每月十五的聚会,虽然只有三代以内的皇室血统才能携带家眷参加,但多年隔月举办下来,对于一层不变的与会者而言,已无多大新意。

聚会那日,宗室成员们不过是见个面吃顿饭,顺便再看看哪家的妻妾正得势,如此而已。

因为每个成员只能带一二人出席,是以与会者通常除了正妻之外,会带上自己最宠爱、在外最有脸面的侧妃或宠妾。

在这种场合,多是男人之间彼此话话家常,女人们并无多少发言的机会,彼此之间暗暗比拼的是各自的服饰和妆容。

皇五字朱云恒西征凯旋而归,多时不曾参加皇室聚会了,加上他新娶娇妻的种种传闻,众皇室成员觉得本来没啥大意思的聚会,因着有关于朱云恒的多个尚待答案的新鲜疑问,反倒显得特别令人期待了。这此举会,相当多人很是期盼。

朱云恒会带谁出席?朱云恒会带几个人出席?哪几人?皇五子府里的妻妾和谢宅里的那位如何摆平?皇帝对此会有怎样的反应?还会当庭震怒?还会迁怒那位新夫人?那位新夫人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狐媚?那般富有?朱云恒到底是图财还是图色?……不一而足。

这日,多个府上的马车早早就赶到了皇宫,无聊至极的皇室贵人们急不可耐、翘首以待着这些问题答案的揭晓。

可惜,有人就不如他们的愿,皇五子府的马车迟迟不到。

太监大管事出来的唱和宴会开始,这些个皇亲贵戚及家眷们只得入席。

众人坐定,除了当今圣上,果然就朱云恒那席空着。后来连皇帝都到了,朱云恒还是未到。

被人牵挂着的、未露面的朱云恒倒成了主角,众人寒暄着,期待着,最后连皇上都过问了:“老五呢?他怎么还没到?”

大太监忙近前回复,皇五子、征西大统帅必是会到。

话音刚落,就听殿外的太监唱道:“西威王到!”皇五子朱云恒新近被封了西威王,在他被封王之前,大皇子和二皇子先被封为宁和王和宁文王,三皇子和四皇子后分别被封为宣武王和睿义王。

如此说来皇五子朱云恒到了,可为何太监没报王妃的名号?莫非他是独自来的?众人将目光投向了殿门。

其实不怪太监不报,对于没有名号的西威王妃,他不知该称呼什么好,报了肯定犯错,不报反而没事。事实亦如此,可见皇宫里的太监也成精了。

见众人这般反应,朱云劲摇头失笑。他这个五弟惯会弄巧、引人耳目,想来这回他又如意了。

朱云恒身体颀长,面容俊美,经过战场的历练,身上少了几分风流倜傥,多了几分威武深沉,这样出色的儿子,如何会不让做父亲的老怀欣慰?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这儿子龙颜甚悦,转眼将目光投到他身边的女子,不觉微微一振,看来这个该是传闻中的那个女子了!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女子,身着镶着红边的黑衣,身材窈窕,皮肤白皙,眉清目秀,浑身上下芳华气度,竟是不输男儿,满殿贵女贵妇竟也是没一个能比得上的!

一般人着黑色,会被黑色吞噬淹没。然这女子的一身黑衣,穿出了富贵逼人,黑衣摆上赫然绣着六支金凤!那可是正王妃品阶才该有的绣饰!

在众人惊讶、感叹之中,这女子风度翩翩、气质高贵、不急不缓地步入大厅。行至殿中,她与朱云恒一起端正行礼。

那女子礼行得甚有美感,端是仪态万方得紧。不错,这女子正是从小就独擅行礼这一样的谢府十二小姐谢梧瑶!

朱云恒身边有了谢梧瑶这位美人相衬,显得越发英雄气概、卓尔不凡。

在场的人见了,多是在心中感叹一句:天生的一对啊!

可惜这些人说了不算,皇帝说话才算数!当今圣上面色阴沉威严地看着二人行完礼,他老人家龙口一张,殿上好几个人的心立即就提了起来。

圣上沉声问道:“你是谁?”犀利的龙眼冷冷地盯住殿中的小女子。

朱云恒踏前一步,挡住了他老子如刀似箭般射向谢梧瑶的目光。他刚想开口代为回答,他老子先他发了话:“你闭嘴,让她说!”

朱云恒语塞。

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了,谢梧瑶从朱云恒的阴影中走出。她与朱云恒并肩而立,口齿清晰,含笑答道:“回圣上,小女子姓谢名梧瑶,今天十七岁,曾是威武伯谢生涛谢府的十二小姐。景佑十五年小女子嫁于荆州令吴凯,景佑十六年与农部尚书吴凯和离。今年初景佑二十年正月二十九,在西平城百姓及征西军众将士的见证下,小女子嫁于征西军大统帅朱云恒为妻。”没办法,女子的没地位,男人才是天,她报出她所依附过的三个男人的大名,他们就全权代表了她的全部生活历程。

谢梧瑶的回答颇有技巧,看似平和,却绵里藏针。一方面点出各种厉害关系,另一方面却对点出的事实不予置评。反正至少在当年皇帝逼吴凯当驸马娶云海公主时,皇家曾是有亏欠于她的!

谢梧瑶的最后一句,虽未得到圣意不应作准,但放在整段话中却是没错。

果然皇帝未再继续这茬,看着眼前的青葱般娇嫩的小女子,皇帝也感到有些诧异:能在他龙威之下保持住笑容,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子倒是个有胆色的。

殿上的几人见状,稍感心安。

一问之后,圣上再问:“今日乃皇室聚会,作为天下最高贵血统的的皇室成员,一言一行当为天下人的表率,你今日着装可符合礼制?”尾句时皇帝加重了语气。殿上那几个刚稍感心安的人,立马心又提了起来。

皇帝这是指她没得正式封号,却身着绣有六支金凤的王妃服饰呢!伴君如伴虎啊,一个不慎,就可能头脑搬家。欺上瞒下的罪名不小,谢梧瑶忍不住汗下,刚才勉强维持在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她后悔自己没事干吗来皇宫趟这道混水。

然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谢梧瑶赶紧集中精力调动心智,迟疑片刻,她答道:“小女子来自民间,不知当如何配置金钗为宜,是以选了盛开的玫瑰花为饰以贺。”

她头上未插王妃所应配置的金钗,而是插了朵玫瑰。她这个回答,颇有避重就轻之嫌。

谢梧瑶见皇帝未发话,忙硬着头皮胡乱说了下去:“玫瑰花美,装饰了人间;它气味芳香,美化了生活。不但如此,玫瑰花还能入药,它行气解郁,和血,止痛。能解男人的肝胃气痛,又能解小儿的食少呕恶,还能解女人的月事不调,更能解外伤者的跌扑伤痛。平常百姓家的女儿们,常采摘玫瑰花于荒野,回家后入茶入食,端是种可赏可闻可用的花儿!小女子爱之,戴于发间,虽不及皇家牡丹花的富贵娇艳,但与民间女子们感念圣恩热爱生活的心是一样的!”

瞧这小话说得,圣上终于展了颜色。未计较她回答的投机取巧,他示意殿中二人入座。

老皇帝坐在高位看的分明,瞧他五子朱云恒的紧张样儿,可见这女子是这个儿子心中念念之人,他这个当老子的,总得顾及点刚为国立了大功的儿子的感受。更何况从这女子的言谈中,看得出是个读过书有脑子的,出身亦是大家,倒还配得上他这个出色的儿子。

朱云恒见他老子总算放过了他们,赶紧拉谢梧瑶入席就座,暗自舒了一口气。

坐定,谢梧瑶轻叹:“吓死我了。”

朱云恒白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才被你吓死,你平时哪有这么多话!大殿之上还敢跟父皇一问一答的,还一套一套的!我被你吓得背上全是汗。”这比他当年被皇帝亲自拷问学业,还来得恐怖。

很少看到朱云恒紧张的表情,谢梧瑶虽心有余悸,却忍不住一乐。

不巧小两口嘀嘀咕咕这一幕正落入高位上那人的眼中,本打算放过她的皇帝又不悦了,问她道:“你何以发笑?”

谢梧瑶暗呼倒霉,忙起身道:“小女子自正月里成亲后,一直与夫君分居两地,夫君忙完征西战事得以返回京城。国家大事上太太平平,才有了小家的团团圆圆,是以小女子高兴。”

她完全是信嘴胡说,但话是好话,令人挑不出理来。然皇帝毕竟是皇帝,他要发作人,没有理由也能找出理由,当今圣上眯着眼道:“当初在西平城,你如何令我儿娶你?”

这话说得极不讲理,成亲本是他儿子朱云恒强求的,在他当老子的眼里就变成别人勾引他儿子的了。在场的人均又紧张起来,皆屏息以观。

谢梧瑶暗自磨牙,参加个聚会饭没吃上一口,步步惊心,她不知被吓死了多少个脑细胞!

朱云恒暗地扯她衣服示意她少说两句,谢梧瑶不理,又行了一礼,正色道:“回圣上,小女子自幼得谢府家训,深知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小女子虽人单势微,但大敌当前,也知为国为军为亲人亦当尽绵薄之力。去年西关战事吃紧之时,小女子闻讯得知兄长谢廷玉在前线受伤,便携带有百余车的肉食、药材、和衣物奔赴西关劳军。征西大统帅由此举对小女子刮目相看,实在小女子意料之外。后来小女与兄长遭西夷军追击,威难之时,是征西大统帅朱云恒犹如天神一般降临,杀退敌人,救得小女子性命。小女子感恩不尽,愿以身相许。我二人两心相悦,是以才有了后来的、在西平城百姓见证下的娶妻成婚。”

这番言辞中,她先是讴歌了谢府家训严格,教子有方,言外之意她的背景强大;又表达她对国家、对征西之战也是有付出的和作出过贡献的;之后她又讴歌了谢廷玉的战功、朱云恒的神勇;最后说的是小两口情投意合,有全城百姓的见证,婚姻合法,你老人好意思做那坏人姻缘的恶人吗?!

谢梧瑶此番话中虽有不实之处,但大体属实,当真巧言令色,口才了得!皇帝这心中不免好笑,难得皇室中出了这样一个人物来!倒是有趣得紧!

谢梧瑶应付得辛苦,又把话都摆在那儿了,眼见皇帝不会将她怎么着,静王爷便首先出来解围了。

静王爷乃是皇帝的堂弟,自幼与皇帝的感情很好,加之他又是朱云恒的养父,没有不帮他的道理。接到朱云恒求救的眼神,静王爷立即响应,哈哈笑着打破紧张气氛:“好个谢家女儿,恭喜皇堂兄,恒儿当真娶了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好人儿啊!”

另有几位与朱云恒相厚的人,跟着出言附和。

皇帝亦笑了,再次上下打量谢梧瑶,心道就这小身板还巾帼不让须眉?!

当今圣上哼了一声,对谢梧瑶训道:“坐下!长辈们说话,小女儿家的当好生听着,一口一个圣上,一口一个小女子,当称父皇、儿媳!明儿起,记得好好学规矩!”大殿之中哪有女子说话的份,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是不是表示皇帝就算是正式承认了她?谢梧瑶顿时喜笑颜开,朱云恒也忙站起了身,两人郑重欣喜地再次拜过皇帝,方才重新入座。

警报解除,大殿之上,重归往日里的其乐融融。

作为皇室新人的谢梧瑶的表现,当真令人惊奇。在场为谢梧瑶担心的那几位的心,这才落了地。

谢梧珏坐在朱云劲身后,亲眼目睹了妹妹在殿上的耀目丰采,自问她自己可没这份胆量和智慧。对于她这个从小就默默无闻、无感的妹妹,谢梧珏首度心服口服。

危险解除,谢梧瑶终于有心情吃东西和八卦了。

她埋头大吃了一会,发现皇宫里的食物一般般,且都是冷了,不由撇嘴。

朱云恒忙着和人高谈阔论,她则偷偷环顾四周。

谢梧瑶眼睛扫到了皇四子那一席,陪同朱云劲来的两位妃子,一个是她的姐姐谢梧珏和一个是皇四子府南苑的李妃。正妃夏霓裳没来?得宠的美艳赵妃没来?谢梧瑶大是失望。

她的目光与谢梧珏相接,姐妹俩相视一笑。

朱云劲似有感应一般地转头看向她,谢梧瑶忙咧嘴朝他笑笑。

今日她得到皇室承认,有了正妃的身份,虽还没被记入皇室宗谍,但她已十分满意,这里有朱云劲的功劳。谢梧瑶心中感叹,同时嘀咕,她这个平日里看着挺正人君子模样的朱云劲,平日里是如何待赵妃的?她姐姐谢梧珏是如何忍受这一切的?换作是她,万万不能,谢梧瑶叹气。

对面皇四子席上的朱云劲见她叹气,对她蹙起了眉头。谢梧瑶则心虚地朝朱云劲笑笑,心道难道他瞧出了来她心里正在说她坏话?她忙狗腿地朝他举起了酒杯,远远地向他敬酒。

朱云劲瞧谢梧瑶笑得那没心没肺的样儿,不觉大感无奈。终是不忍拂了她的美意,拿起酒杯,朱云劲饮下了她遥敬的这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