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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告密

暴雨如注, 倾泻在整个京城上方。

皇宫之内,秦诺站在乾元殿后书房的阶前, 遥望着廊外密集的雨滴。

这样的天气, 似乎不适合追踪呢。也不知道,平西营的行动是否顺利。

将消息告诉裴翎,是对他的尊重, 也是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裴翎竟然会选择那样的一条路。

一条最不理智, 也最损伤他威望和势力的一条路。

听到裴翎放任惊雷离开的密报的时候, 秦诺甚至呆愣了片刻。

从第一次接触以来, 裴翎在他的面前, 展示的永远都是睿智和理性的一面, 没有一丝破绽。

原来, 那个人也会这样任性和迟疑,也有无法释怀的感情。

裴翎作出这样的选择,但是他不会!

瑶光潜伏京城以来, “战果”彪炳,他不可能放过他,而且还关系到后续与南陈的战事,绝不存在心软的空间。

只是,心情依然沉重。想起那个眉眼带笑,爽朗明快的年轻人,秦诺难以平静,甚至有一瞬间, 他有点儿理解裴翎的选择了。

“皇上,外面风雨太大。”霍幼娟捧着大氅,走到了廊下。

秦诺接过披上,拉住她的手。

“平西营那边应该快要有消息了吧。”霍幼娟问道。

“是啊。”秦诺慨叹着,神情中有一丝黯然。

霍幼娟敏锐地察觉到了,沉默片刻,开口道:“皇上不必忧虑,任惊雷选择这条路,便是自取死道,他自潜伏以来,先是泄露开天弩机密,使得南陈及早得到图纸,后又策动疫病,谋害百姓数以千万计,其中罪恶滔天,无可计数。皇上对他赶尽杀绝,是天理公义,于情于理,毫无亏欠。”

秦诺点点头。平心而论,霍幼娟说的是实话。

“朕只是想不透,为什么他要背叛。”

瑶光潜伏在京城高层之中。这个朝中兵部和刑部都早有定论,但是究竟是谁?朝中几乎将所有人都怀疑了一个遍,最热切的目光,大都集中在方源的身上。甚至其他几个与南军关系密切的军中高层也被怀疑着。但是任惊雷因为出身家世的缘故,几乎从来没有被怀疑过。

哪怕现在,如果在朝堂上宣布,瑶光的真面目,估计大多数军方高层也要瞠目结舌。

“皇上是从什么时候起,确定任副统领是瑶光的呢?”霍幼绢忍不住问道。

秦诺苦笑,这件事极为机密,从头到尾,算计了太多人,所以最开始的一些细节,他连霍幼娟都没有详说。

开始怀疑任惊雷,还是因为唐晨告密。

当初皇陵政变的那一局,他不仅高密了秦泽裹挟葛长海、林嘉等人谋反的意图,还告诉了刑部新近调查出的一个秘密。

这件事还是林嘉的功劳。

当初疫病刚爆发的时候,朝廷捉拿了金衣教主,准备审讯解方,哪知道第二天金衣教主就命丧黄泉,紧接着连住处城隍庙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刑部因此被秦诺苛责,也被朝臣所指责。当时林嘉就发下誓愿,一定要将这件事的真相揭露出来。

金衣教主的死因,是被内家掌法震断了心脉,当时众人都以为是有高手潜入了牢狱之中,将其击毙。刑部内中的高手被重点排查。可惜一番大动作,刑部被搅得鸡飞狗跳,始终没有找到头绪。

之后林嘉不肯放弃,暗中将金衣教主尸体封存冰冻,又秘密请来高手仵作解剖参详,果然有了重大的发现。

金衣教主所中的是武道中极为罕见的绵骨掌,这种掌力极为诡异,并不当场发作,而是隐瞒数日之后,才会骤然爆发,宛如当场身亡一般。

可这种武学,多年来并未有人修炼,一时间头绪又断了。

被逼无奈,林嘉干脆用了排除法,将金衣教主死亡之前,接触过的所有高手,逐一调查,反正绵骨掌的功力,顶多只能维持五天。

前三天在金衣教内,而后两天是禁军抓捕和刑部大牢。

五天的时间里,与金衣教主接触过的高手,总共十几个人,林嘉逐一针对他们的武学功力和惯用招数进行分析,甚至追索到这些人的出身门派上,这是个缜密又耗时间的活儿,也亏得他有这个耐心。

最终,怀疑的目光被锁定在霹雳营副统领任惊雷身上。

他正是那一晚前去抓捕金衣教主的领队之一。按照同行的几名军官回忆,当时众人簇拥着金衣教主往刑部走,他还想要反抗挣扎,任惊雷很不客气地敲打了两下,才老实下来。

确定是任惊雷之后,林嘉又一次疑惑了,就算是任惊雷下黑手杀了金衣教主,也不能完全断定他是南陈的人。

因为刑部作为霍氏一族的地盘,日常工作里,也没少给裴家的人添麻烦。任惊雷的前任霹雳营副统领,就是在购买京郊田产的时候一个不慎,被参了一个抢占民宅霸凌田产的罪名,从前途无量的京城禁军副统领直接被贬斥去西部山区守边关了。

任惊雷作为裴翎义子,偶尔给刑部添点儿堵,也说得过去。

虽然裴翎应该不是这种不顾大局的人,但任惊雷年轻气盛,万一就是冲动了一把呢?

林嘉只能先暗暗盯着人,没有行动,紧接着就是秦泽和霍太后的谋逆,他一时也顾不得这件事了。

秦诺知晓此事后,极为看重。

皇陵谋反当晚,他以秦泽的身份潜藏在皇陵别庄里,专门试探了任惊雷。

两人在皇庄的后花园中,一对一谈了一番话。当时说的非常深入,明面上是君臣交心畅谈,实际上,却是秦诺的试探。

如果任惊雷是瑶光,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下手杀掉自己。

秦泽刚死,他这个皇帝再一命呜呼,到时候朝廷群龙无首,必定大乱。对南陈来说,将是最有利的喘息时机。

然而,让他迷惑的是,一整晚的君臣相得,任惊雷没有行动。

听到秦诺的讲述,霍幼娟骤然睁大了双眼。

“皇上,这太危险了!你怎么能以身涉险。”

“放心吧,朕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当时朕专门让陈公公他们潜伏在花园深处……”

表面上看去,是秦诺孤身与任惊雷两人相对。而在花园的深处,却潜藏着数名潜鳞司的顶尖儿高手。

而且他事先专门询问过方源,自己的武功如果对上任惊雷,能够支撑多久。方源给出的答案让他放心实行了这个计划。

现在回想起来,就是因为那一次追问,让方源知晓,自己已经开始怀疑任惊雷了吧。所以之后他才会选择以身代之……

然而,任惊雷没有动手,这个结果让秦诺、林嘉以及唐晨都非常迷惑。

难道真的不是他?

无法断定,就干脆继续盯着,秦诺安排陈公公出手,继续对任惊雷实施盯梢,尤其在温渺入京之后,

果然,这一次,抓住了他的尾巴……

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一切都是徒劳的,任惊雷竟然真的是瑶光,他背叛了大周,甚至裴翎……

裴翎是否知道呢?有一瞬间,秦诺甚至怀疑过,这是否是裴翎养寇自重的一种手段,但旋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裴翎这个人不可能如此下限。他行事虽然有枭雄之风,但绝不会用疫病这种折损大周数万百姓的手段的。

确定了瑶光的身份,剩下的就简单了,将计就计,利用这个潜伏的间谍,来换取大周最大的利益。

正好前线送来密报,制定了攻略康城的计划。秦诺将这个计划进一步细化完善,同时又制定了投毒计划,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作为康城攻略的掩盖。

凭着投毒计划,他在明面上将瑶光一举拿下,还有南陈潜伏多年的埋伏点。

在温渺和任惊雷他们的眼中,大周朝廷已经放松了警惕,不再忧虑战略机密的泄露,在这样的背景下,秦诺又将修改之前的康城攻略计划,给了裴翎阅览。

裴翎知道了,就等同于任惊雷知晓了,然后南陈也知晓了。

一个计中计,局中局的套,就这样完成了。

南陈建邺方面,依循着康城攻略制定了防守反击的战局,果然在一开始占据了上风,很可惜,杜康他们所使用的,却是秦诺修订好的第二套方案。

最终,猎人与猎物,换了一个位置。康城一役,大周兵马大获全胜。

南陈主力被一举歼灭。

而任惊雷这边,也榨干了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该收网了!

最终,他还是将最后收网的权利,留给了裴翎,是试探,也是一份尊重。

然而,裴翎的选择出乎他预料之外。

听到潜鳞司的密报传来,震惊之余,秦诺立刻命令平西营前去追击,决不能让任惊雷走脱!

如今,应该也到了回报消息的时刻了。

无论是京城的布局,还是遥远的南方,那场持续长久的战争,一切都到了快落幕的时刻了。

霍幼娟凝望着他,心中感慨又钦佩。

千里布局,一朝收获。

眼前的少年,终于开始展露出聪慧和锐利的锋芒,不知朝中那些臣子们,对这样的皇帝,是否来得及适应呢?

天还没有亮,如预料之中,追击有了结果。

平西营晁阳成入宫觐见。

跪地回禀了让秦诺心头松懈,却又莫名沉重的消息。

瑶光已经束手就擒,押送刑部大牢了。

“这一趟辛苦你们了。”秦诺垂下视线,称赞着。

这个夜晚,又是京城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夜雨滂沱。

裴拓急匆匆冲进了房檐下,松了一口气。

可算到家了,今天的雨真是大啊!可怜他军务缠身,在霹雳营衙署熬了大半夜,眼看着快天明了,才回家。

拍打着肩头的水花,裴拓抬脚跨进院子。

老管事迎上来,连声道:“小侯爷回来了,怎么湿透了,我这就叫亲卫去准备热水沐浴。”

“不忙这个,叔父在家里吗?”裴拓随口问着。

提起裴翎,老管事顿了顿,皱起了眉头:“将军在家中,也不知在书房里忙碌些什么,熬到现在都没睡。而且连晚饭都没吃,真是愁死个人,也不让去打扰,说要一个人静一静的。”

这都快天亮了,怎么还没有睡,也没有吃饭?裴拓惊讶,“是朝中有什么大事传来吗?”

“没有,今天并无他人上门的,就是下午时候,惊雷少爷回来了一趟,哎,将军还专门下厨给他做了一碗米粥和鸡蛋羹呢。吃完之后很快又走了。”

说起这个来,老管家语调透着惊讶。

裴拓也震惊了,好端端的怎么给任惊雷做饭吃?又不是小时候。

他快步走过中庭,进了后书房。

书房里的灯果然还亮着,裴翎的身影倒映在纱窗上。

不等裴拓推门,里面传来了声音:“不必进来了,下去自己歇息吧。”

“叔父?”裴拓总觉得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情不自禁放低了声音。

“不想歇息的话就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不,今天就启程回北疆吧。”

“啊?”裴拓震惊莫名,之前就说过最近要让他调任回北疆,但是也没这么快吧,说走就走,刚刚他还在霹雳营处理军务到半夜呢。

自己回北疆,“那任惊雷呢?”他情不自禁问道,两人从小到大,基本上焦不离孟。

房内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

就在裴拓怀疑叔父大人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房内又传来低沉的音调:“你不必管了,立刻回去收拾,明早就出发。”

裴拓满心疑惑,但军令如山,他也不敢多问。

满肚子唠叨下了台阶,走过庭后的花圃,目光落在几株花苗上。

原本整齐的花苗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啃过了,歪斜狼狈地搭在架子上。

内心深处骤然涌上一阵失落,像是眼前被啃得七零八落的花枝,在雨水的摧残下惊慌地摆动着。

天边绽放光芒,只是在阴云和暴雨的笼罩下,那一线微弱的光芒宛如疾风中昏沉的灯火,孱弱无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