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墓地销售那些事 > 第三十五章全文阅读

第三十五章

临近下班时天已擦黑时,梅子带着一脸倦容终于回到了办公室。

“搞定啦?”我的心放了下来。

她顶着糟乱的头发梳理着,“累死了,熊孩子揪着我头发非要我玩变魔术,好不容易哄睡着了才逃出来。”

我调侃她:“你这家伙对待小孩挺有一套啊?怎么着?以前当过妈?”

我一直怀疑这家伙脑子后面也长着眼睛,曾经几次她都背对着我却把各种物品准确地甩到我脸上,这次也不例外,木头梳子划出一个自下而上的弹道,砸得我嘴巴麻麻的。

我捂着火辣辣的嘴,看到她偷笑时一抖一抖的背影,她笑够了,轻飘飘地说了句:“小时候师父也经常变魔术给我看。”

对了,我记得早先南宫建国就说过从小就是师父把他们兄妹俩拉扯大,当年还因为她母亲的什么事打击很大,而她上回在医院帮我缝针时我问过一次,未果。这一次我又不失时宜的抓住机会,“当初…为什么是你师父带你俩…你父母呢?”

气氛突然像结了冰一样僵硬,她又变出了一副冷漠脸,“你这人好烦!”转身就往外走。

问都问了,被勾起的八卦之心绝不轻易退缩,我死皮赖脸的缠着她,她走哪我跟哪,我跟哪就堵到哪…

她被我缠得烦了,反而突然认真地问我:“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如小鸡叨米。

她想了想,“那你帮我做件事情作为交换。”

我想也没想,再次点头如小鸡叨米。

梅子见我答应,随后坐了下来,缓缓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是个四口之家,那时我们家算不上多有钱,但也过得衣食无忧。”

我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一脸期待的样子。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她顿了顿,“就因为一件事,整个家都变了。”

我等了半响,“然后呢?然后呢?”

她问我:“还想继续听么?”

我把头点的几乎血脉喷张。

她话锋一转,“现在我们可以谈一下你要帮我做的事了。”

“哇靠!你这人!吊人胃口没有这么干的啊!”

梅子满意地看着我抓耳挠腮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a4纸,“来谈谈条件吧。”

我打开那张纸,上面有她写的条件,但越看我心里越毛,抖抖索索地问:“你…你你你确定要这么做?你这家伙原来早有准备故意吊我胃口的啊!”

她站起身欠了个懒腰,“突然累了,想回宿舍睡觉了。”

“哎!别!别!”我拉住她,“行!我答应你。”

梅子笑得有点狡黠,她抿了一口水重新坐了下来,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记得在我五岁那年,我爸每天回家越来越晚,后来变成整夜整夜的不回家。”

------“当时我还不懂事,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经常在睡觉时被我爸妈的吵架声吵醒。”

------“那段时间我和我妈睡一起,我已记不得有多少次了,她总是哭着跑回房间,就这么一直哭,一直哭着,虽然哭声压得很低,但我每次都能听到,每次也都能听到我爸摔门离开家的声音。”

------“那时的我很害怕,就有一天就偷偷问哥哥是怎么回事,哥哥当时告诉我爸爸每天晚上都要去和人赌钱,赌输了就回来和妈吵架。”

------“那时我太小了不懂什么是赌博,只是以为就像在幼儿园里打赌输了,把自己的糖分给别的小朋友那样,直到后来有一天…”

梅子说到这停了下来,她看着我,“还要听吗?”

这番话听得我很沉重,沉重使我脸上也逐渐没有了八卦的样子,但我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我听着。”

她后面说的事让我更加毛骨悚然。

------“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气特别的冷,我又听到了客厅里的吵架声,但与平时不同的是那晚人很多,声音也很杂,当时我害怕极了,于是就躲进被子里,直到…”

------“直到突然有几个人冲进了我的卧室,当时黑乎乎的我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这些人身上都有好大的酒味。”

------“他们喝了酒,拿着棍子,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了出去,当我被拖出去后才看见我哥和我妈浑身是血的倒在客厅,旁边还有人一只脚踩在他们身上。”

------“我越哭越大声,直到周围的邻居都被我引来了,当时我以为得救了,因为那些邻居都是平日里熟悉的人。”

梅子的眼圈变的微红,“但是我想错了,那些邻居围在门外却不进来,我永远记得他们对我妈指指点点的样子,还有他们像看戏一样的眼神,甚至有个人还在笑!”

------“把我拖出来的那个男人说我爸在外面欠了钱,现在把我和我哥都卖给他们了,他们就是来把我带走的,当时因为我妈一直拦在门外,所以他们才冲进来,把我妈打晕在地上。”

------“后来我和我哥都被他们带走了,我最后能记得的,就是我妈晕倒在门口的画面…”

------“而那个画面却是我最后一次见她,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晚我和我哥被抓走以后,她就一直晕倒在门口,最后…她…她是活活被冻死在了那里。”

说到这里,两滴眼泪竟然从她的眼中滑落,她哽咽的问着我:“还要听吗?”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坚强冷漠又有点傲娇的她竟然也有这样令人疼惜的一面,我拿纸巾替她擦干眼泪,“如果不舒服的话…那就算了吧。”

“那…后面的事情你真不想知道?”她低着头问了句。

对于这种问题,我很诚实地回答:“额…说实话,特别想!”

她抬起了头,笑的很坚强,“还以为你会说不呢。”

我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可能不想,我特别喜欢看你哭的样子!”

“嘁!”她扭过头去,“你这人心里真变态。”

她接着讲起了后面的事情。

------“他们把我和我哥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两天没给我们吃饭,直到第三天,那些人让我俩学着要饭的样子给他们磕头,磕一下头给一点吃的,但还是都吃不饱。”

------“印象里那段日子过了很久,直到后来有一天半夜,门突然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男人。当时我和我哥被关了好多天,连哭都不会了。”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他用黑布把我俩的眼睛和嘴巴蒙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扛着我俩走了,不过当时我悄悄把布条揭开了一点,我看见之前抓我来的那些人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就这么冰天雪地的躺的到处都是,后面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当时只感觉脖子后面被人拍了一下。”

------“醒过来时我就在医院了,好多人问我看见了什么,但我哥对我做了鬼脸,那个动作是我俩小时候玩游戏经常做的,就是谁都不许说话的意思,于是我就什么都没说,过了几天,他们也没再问了。”

------“再后来,我俩被送到一个都是小孩子的大院子里,来了一个很凶的女人,她让我们叫她老师,那个院子的门一直都是锁着的,谁都出不去,而我们每天都要不停的洗衣服,打扫卫生,只有不停的干活老师才给我们吃的。”

------“后来我也习惯了那里,每天虽然很累,但起码能吃得饱饭。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有一天那个叫老师的女人突然把我和我哥交给了一个男人,老师说以后让我叫他‘爸爸’。”

------“但那个男人把我俩领走之后,不许我叫他爸爸,要叫师父。”

梅子仰着脸凑近我,一脸的神秘,“再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那时候我就闻到了,师父身上的味道和把我从那伙人手里救走的人的味道一模一样,但我到现在都没告诉他!”

“我靠,你狗鼻子啊!”我把带着她眼泪的纸巾搓得硬邦邦的往她鼻子里塞。

“哎呀和你说真的呢!”她推开纸巾,一本正经地说:“连这都不知道!人的视觉记忆也就几年,但对于闻到的气味可以记得好几十年!你想想,如果有人让你特别难忘的话,你会不会记得她的气味?”

她说这话时我第一次反应就是想起来初次见到许宜娜从我身边走过时的那股暗香,嗅忆犹新。

“再后来就是这样咯,师父说他的手艺一脉相传,而且传男不传女,所以只教我哥。”梅子又说:“可是我不愿意啊,我就不停地哭,但哭也没用,师父还是不教我。于是我就每天躲在门缝里偷看,每次被发现师父都要把我凶我一顿,但后来我还是偷看,门缝里,窗缝里,菜窖里,每天换着不同的地方躲。”

梅子又开始在指头上转着硬币,从左手小指游龙戏水般一上一下地滑到右手小指,“后来师父也索性不管我了,我看的看的,时间长了自己也就琢磨出一些门门道道来了。”

“那…那你爸呢?”我继续问着她。

梅子笑得有点苦涩,“你不是还想知道我是怎么进少管所的吗?”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里突然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这事我爱说!你听好啦!”

我端正了一下坐姿,用嗷嗷待哺的眼神以示尊敬。

------“小时候我那个爱赌博的爹,他每次赌输了都要回来拿家里的钱,钱拿光了,就抢我妈的嫁妆,我妈不给,他就打,最后嫁妆抢光了,就把我和我哥当赌注一起输掉。”

------“后来出事的当晚,也就是他把我输掉的那一晚,他怕那些人找上门于是就不敢回家,竟然自己一个人跑了!”

------“这些事还是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师父才告诉我的。”

“后来呢?”我问她。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如果你真的有心找一个人,就算他躲个十年八年的也一样会留下蛛丝马迹,况且像他那样的赌徒,想藏起来更是不可能。”

梅子一点都没有后悔的样子,反而眼里还泛着光“后来终于被我找到了,于是我就用这些年学到的手艺。”

她用指头把手中的硬币弹了起来,硬币飞快的在空中旋转,只见她倏地用中指与食指夹住硬币从我喉咙处划过,金属的寒光一闪,我的脖子顿时传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这一切竟然快到我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在…

“我没杀他,只是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这种挫骨扬灰的仇恨,我要让他用一辈子的残废来偿还。”

我感觉手脚一阵冰凉,于是把手缩了缩袖子里。

梅子泛着光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所以今天…我看见那个叫月儿的小女孩时,就好像看见了自己小时候一样…”

“但她比你幸运,她虽然没了父母,但还有个疼惜她的舅舅,她舅舅老来得子这么个小月儿,很疼惜她的。”

梅子说:“嗯,有这样一个舅舅会幸福的。”然后歪着头看着我,“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今天给你一次性全部打包了。”

我想了想,“上回你生气我去找你时,我看到好多的小玩具,就在那个房间,我随手摸了几个你还对我发火…”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梅子继续回忆着从前,“那时候家里的钱不是都让我爸拿去赌了么?小时候我每次看见别的小朋友的玩具就回家问我妈要,我妈买不起我就哭。”她托着下巴自嘲,“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会那么爱哭,后来我妈就自己给我做,你看见的那一箱子玩具都是她亲手做的。”

我想起了那个被她当宝贝一样缝得歪歪斜斜的皮球。

“现在看来…”我觉得不妥,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梅子像猜到了我的想法似地笑了笑,“现在看来做的还真挺难看哦…”

我俩相视,笑得很有默契。

最好的相处有两种感觉,一种叫真实,另一种叫心安。

面前这个曾经神秘,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女孩子,这一刻在我的眼里逐渐变得真实,变得有了历史,变得有血有肉。

面前这个曾紧锁心门,与人交往如风行水上一般的女孩子,她第一次把藏于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与我分享,而在我这里,她也初次感觉到了心安。

这两种感觉在我们之间逐渐交融,重合在了一起。

“现在我的过去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梅子突然坐在我身边,用半开玩笑般当真的语气威胁我道,“出了我哥和师父,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下半辈子都要靠轮椅活着。”

她轻点了一下写给我的纸,“如果你不守信用,也是这个下场。”

曾有一刻我还真的相信她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我似乎看到了自己躺在病床靠着吸管来度过的下半身,“你要我做的事…我,我保证完成任务。”

“如果我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你也一样下场。”

“我…我保证不说。”我突然转念一想,“那万一有一天真让别人知道了呢?”

梅子用硬币轻轻滑过我的手腕,传来了一丝的凉气。

“那就是你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