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重问他，“那这些鹿离知道吗。”
可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顾未生隔着手机屏幕笑出一声，像是一边往其他地方走，一边淡声道，“你觉得如果她知道的话，我还会找你么？”
也是。
要是鹿离知道的话，照她那个脾气，现在他们应该已经闹翻了。
顾未生打电话给他，无非是想先斩后奏，由他当这个坏人，以公司调动的名义把她调回去。
可顾未生为什么自己不说，这点陈之重在心里存了疑。
挂电话的时候，两人聊了聊回头见面的事儿，顾未生说，“到时候再看吧。”
“我这儿最近一堆事。”
“也行。”
陈之重犹豫了一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顿了顿，才笑道，“哎，我说，你自己不愿意做这个坏人当面锣对面鼓的告诉鹿离，让她自己走人，是不是怕面对她？”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甩开她吗，如果借这个机会——。”
“借这个机会告诉她，那她只会纠缠的更厉害。”
“鹿离的性格你还不了解？”
顾未生嗤笑一声，随手把手里的烟头碾灭在垃圾桶里扔进去，声音冷的像根本没有感情。
“我只是不想再跟她纠缠。”
他这么说。
可他并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鹿离就在旅店门口等车。
把电话里的每一句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心里舍不得。
本来想着等顾未生回来，要不再解释一下。说不定知道真相以后，他会试着相信她一次呢？
可想说的话还没出来，就被他冷淡的声音判了死刑。
*********
其实鹿离一直想解释，那段时间她到底去了哪儿。
其他人误会她没关系。
她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顾未生怎么看她。
真正刺痛她的是他对她的失望和冷漠。
他以为她就是这样不负责任任性妄为的人，以为她一直都任性惯了，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包括答应他的事情，只要不是自己喜欢的，就从来不放在心上。
以前的确是这样。
可这次不是。
鹿离想解释。
但顾未生压根就没打算听她解释。
事情回到四十八小时前，她刚坠海的时候。
那时她坐在车后座，正在想办法联系老金，刚低头，手指碰到手机亮起的屏幕，感觉到车子咯噔一下，仿佛下陷了一下。
她下意识抬头，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可还没来得及，就听到司机惊慌失措的嗓音。
“不好。”
“桥要塌了！”
司机话音未落，车轮脚下的桥面便开始轰然倒塌。
一瞬间尘土和着汹涌的海水涌入鼻腔，鹿离被从座椅里弹出去，整个人撞到玻璃窗上，瞬间反转过来。
车子被桥面坍塌的链子卡在水里，车窗碎成一片，她刚想挪动上身从车窗里爬出去，就感觉身下已经有水涌了进来。
海水气势汹涌，额头上的血糊到眼睛里，刺的眼球生痛，她咬牙冷静了几秒，睁开眼，屏气凝神，等海水漫过口鼻，冲刷掉眼镜里的粘稠的血液，这才睁着眼在四周快速寻找破窗锤。
幸好她坐在后座，后座靠椅上面的储物箱里就有破窗锤。
找到破窗锤，鹿离用最后一点儿力气敲碎整面车窗，用尽力气爬出去。
她爬出去的时候，还探出身子去驾驶座叫过已经昏迷的驾驶司机想把他一起带出去。
但无奈司机晕的太死，根本拉不动。
往出拽了一会儿，鹿离感觉自己腿脚都在抽筋。
要是再不出去，恐怕一会儿她自己也要喘不过气没有力气了。
还是先出去再说。
思及此，她扔下破窗锤，往驾驶座摔碎的驾驶牌上看了一眼，半弓着身，咬牙从狭小的车厢里钻了出去。
钻出去后，鹿离被水冲出铁索周围，只来得及抓住一块漂浮的座椅当救生浮物。
可驾驶座里的司机却彻底被水淹没，泡在车里飘在半空中，一时间不知死活。
鹿离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
她飘在水上，整个人冷的牙齿打颤，头上还在流血。
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海水太冷，在水面上飘了十几分钟之后，她开始连座椅都抓不住，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的后退，手脚使不上一点力。
可她没有放弃，还在继续努力。
抓的手指断了都没松开最后两根手指。
就在这时，一辆远处驾来的渔船出现在鹿离的视野里。
她下坠的心猛地停顿，巨大的喜悦仿佛瞬间冲进头顶，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咬牙腾出一只手，拼命挥手。
可对面好像没看见。
渔船与她擦肩而过。
路过时，鹿离好像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但他没说话。
当时她心里有种特别怪异的感觉。
觉得庆幸又无力。
可这庆幸并没有持续太久。
十几分钟后，那条渔船开了过来，船上只剩下之前她在船舱外见过的那个男孩。
他把船从远处开过来，悄无声息向她靠近。
开到她面前，渔船停下。
鹿离抬头，看了眼抿着唇攥着掌心看着她一言不发的小孩儿。
她以为这小孩儿只是不爱说话，以为是自己想错了，想伸手去够船外的救生铁环，让他找人帮忙。
可没想到就在她刚爬上船准备喘口气报警的时候，那个男孩儿忽然从船舱里出来，措不及防捡起她脱下的外套朝船舱里跑了进去。
鹿离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再次从船上撞了下去。
这次撞她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而是那个小男孩儿。
把她撞下去之后，他还开船，把海里那只座椅也直接碾碎，断了她最后的一线生机。
鹿离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把船调转方向之后才说，“我不喜欢你。”
“你是坏人。”
他说的很慢，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却带着稚嫩又生硬的残忍。
特别像之前鹿离说不能去之后，他看她的眼神。
执拗而怨恨。
鹿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她身上用塑料袋包起来的病例被抢，人被再次推进海里，她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想错。
他不是来救她的。
而是来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