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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浮山 第三十八章 道童洞宣

那人隔着薄雾看了我一眼,我浑身一颤,就感觉像被电了一下,一时间手脚竟提不起分毫劲道,那人又把石门推开了一些,大半个身子从黑暗里挪了出来,我这才发现这人竟然坐在一个粗制的轮椅上,膝盖以下空空如也,右侧的胳膊只剩下了半截,空荡荡的衣袖随意的挽在胸前。

搭在石门上的左手,皮肤干瘪粗糙,五指像是一只瘦弱的鸡爪,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推开石门的时候他的衣袖滑下来一大截,露出来的手腕上有一圈鲜艳无比的红线。

和他苍老的手臂相比,藏在兜帽下的那张脸却异常年轻,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六七岁,我甚至还在他的唇边看到一层淡淡的绒毛。

“陈青,对吧?”那人问了一句,未脱稚嫩的嗓音中却又带着一种捉摸不透的沧桑,见我不回答,他微微笑了一下,把罩在头上的兜帽缓缓翻了下去:“我身上有些状况,所以……你应该就是陈青吧,玄云的眼光……啧……”

我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紧握着猎刀,沉声说道:“你是……被封在画中的道童?”

“呵呵,人次了点,眼睛倒挺毒辣,还行。”那人淡淡的说着,缓缓的抓着轮椅把自己完全从门后面移了出来,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洞宣。”

见他自报家门,我愣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你真的是那个道童?你不会真的随着那撕掉的一角画卷到了这里吧,难道真是那个算命先生?”

洞宣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还没那本事,看来玄云完全没有跟你说过任何事情啊,哼,也难怪,你们的世道可是太平的很。”

他说着,探身往我背后看了看,拢着手说道:“那小瞎子好像挺关心你,哼,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挂着别人。”

“你说什么?什么死到临头?”我不敢随意转过去,偷偷侧了侧身子,借着眼角的余光往身后瞄了一眼:“是不是张瞎子有危险?刚才推我那一下,是你搞的鬼?”

“嘁。”洞宣咧嘴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干枯的手背,默默说道:“你们不该把镜子带出去,这地方就是为了镇压镜子里面的东西建造的,带出去,后患无穷。”

“你不是洞宣,你究竟是谁?”我向左右来回的看了看,用猎刀的手柄使劲戳了自己一下,钻心的疼痛让我忍不住轻哼起来,看到我的囧相,洞宣呵呵的笑了一下,扬起了眉毛说道:“你怀疑我是幻觉?疼吗?”

我稍稍侧移了一步,在身上揉了揉:“你手腕上这一圈红线,说明你使用过铜镜的力量,或许过程中出现过什么纰漏,导致发生在你身上的只是一次不完美的复制。

这些暂且不提,按照我知道的推算,你到这里恐怕最多不过几十年,从画卷一角逃出生天,恐怕时日更短,而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很可能就是年青和苍老这两种状态同时出现在你身上的原因了吧。”

“说的不错。”洞宣抖了抖手臂,露出枯槁的手腕:“可谁又告诉你,这一圈红线代表着不完美的复制?”

听到他的话,我心里一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忽然笼上心头,关于这红线,我也只是听童老爷子深入的讲过,但红线究竟代表着什么,迄今为止也只是童老爷子的一面之词,并没有其他的任何人验证过,难道真的就像洞宣所说的,另有隐情?

似乎注意到了我脸上表情的变化,洞宣扬起了嘴角:“呵呵,这红线,只是说明,你被藏在镜子后面的那位,盯上了。”

“你说什么?”我愣了一下,握着猎刀的手不禁抖了起来:“镜子后面那位?你是怎么知道的?镜子后面是谁?”

“这我不能告诉你。”洞宣轻轻摇了摇头,把手收了回去,淡淡的说道:“当初我师兄费尽心思找到这面铜镜,除了是要报复师尊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把我从寒林暮雪图中置换出来,毕竟想要通过那道门,单凭肉身,可是办不到的。”

洞宣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当时,我丹道已成,虽然被封入画中,但对我来说,无非是换了一个修炼的道场,对了,你觉得我那个小院如何,是玉楼村的民夫帮着开辟出来的,我许他们一世安定,哼,人心不足,所以……我就把他们都留着了。

我在画中日夜修炼丹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炼制不败金丹逃离画卷,可没想到, 金丹尚未练成,就见到了入画寻我的师兄,我这才知道,他已经与师尊决裂,他告诉我,准备自行打开那道门,邀我同去。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想以此来换通过那道门的丹药而已,不过我还是答应了他,画中虽然安逸,但我总是希望能到红尘中滚上一滚。”

“那道门究竟是什么?”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谨慎的留意着周围的环境:“据我所知,这寒林暮雪图一直被青金观持有,如果你师兄与师门决裂,怎么会拿到这幅画卷。”

“呵呵,师兄能凭一己之力主造这玉印阁,区区一幅画作又有何难。”洞宣那眼角瞟了我一下,也不在意我插他的话,活动了一下脖子,淡淡说道:“画中无日月,不等丹成,我那师兄就已经闯进了那道门,并且从里面抢了一面镜子出来,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垂垂老矣。那镜子,现在就在你背包里吧,嘿嘿,你也别紧张,我没兴趣,如果你知道那镜子真正的作用,恐怕你碰都不愿意砰它。

呵呵,当年怪我太年轻,对自由太渴望,结果用了那面镜子之后,我并没有脱困,反而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发现自己逐渐出现了衰老的状态,要知道,那画卷里面,相当于另一个时空,原本我在其间,永生不衰。

至此,我便开始疯狂炼丹,阻止自己衰老的进程,没过多久,画卷就被人撕下来一角,当时我正好就在草亭研究丹方,就是那一次,我这两条腿,半条胳膊,还有两根肋骨,全都没了,呵呵,你知道撕画的人是谁吗?

玄云,还有曹家狗贼,说起来,玄云那娃娃还得叫我一声师叔祖,呵呵,当然,我也不怪他们,毕竟要不是他们撕了画卷,我仍然还是不能脱困,哈,我这也算因祸得福了吧。”

我吃惊的看着他,忍不住问道:“曹家狗贼?你说的是曹世兴?莫非经过秘术洗炼之后,他也一直活到了现在?可据我所知,当初和玄云夺画的应该另有他人。”

“就算改了姓,可骨子里流的不还是曹家的血。”洞宣哧哧一笑,扶着轮椅转了个方向:“你想的没错,外面那瞎子,身上流的就是曹家的血。

我还可以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复制,曹氏族人的眼睛世代如此,我青金观秘法,岂是轻易能够被岁月冲刷掉的,哼哼。

阁楼里躺着的,就是他爹,也是带我来这里的人,找我的原因,没什么不同,仍然是关于那道门,他们需要灵丹护体。

而我,恰好需要那面镜子,有了那面镜子,我便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让我自己脱离这种残缺的状态。”

我看了看他,侧身往石头房子里照了照,盯着他空荡荡的衣袖问道:“那为什么你现在还是这样。”

洞宣歪着头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呵呵,你刚才说的没错,这中间,确实出现了一些纰漏。想要那面镜子的,可不只是我一个,有人想要解除家族的诅咒,有人想要逃离秘法的腐蚀,有人想要长生不死,还有人妄图直抵那一方界域,你说,为什么人的欲望会如此缥缈呢,好好活着,不好吗?”

“所以呢?”

“所以?没有所以啊,那两个人你在阁楼见过了吧,凡事皆有代价,否则的话, 他们想通过那道门,去就是了,找我干嘛。”

“你刚才说,有了铜镜,你就能生死人,肉白骨?”我看着他那张略显稚嫩的脸,有些迟疑的问道:“其实你并没有用过那面镜子,或者说,你曾经使用了铜镜,但是结果却并没有达到你理想中的样子。”

“嘿嘿,我说过凡事皆有代价,我

也不例外。我以为你不会问,不过,你终于还是没忍住,哈,我倒忘了,那镜子此刻恰好在你手上,想让我救人?救谁呢?”洞宣冷笑一声,干枯的手臂微微扬起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别,让我猜猜,是个女的?是那个中了灯影之毒的女人?灰飞烟灭的人,我可救不了,但,我可以救你,呵呵,你看看你自己的手腕吧。”

我愣了一下,低头瞄了一下我的手腕,发现自己右手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圈猩红色的红线,心里不禁砰砰砰的跳了起来:“这,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洞宣扬了一下眉毛,并没有理会我的慌乱,淡淡的说道:“你还记得你们在阁楼的时候吗,你跟那个小瞎子取镜子的一刹那,被铜镜的光闪了一下,就在那个时候。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红线无关复制,只是说明,你被藏在镜子后面的那位,盯上了。”

“镜子后面那位到底是谁?”我扬起手看着手腕上越发鲜艳的红线,紧张的大喊起来:“你说的门又是什么,那道门究竟通向哪里?”

“嘿嘿,镜子后面那位……”洞宣咧着嘴大笑着,嘴角忽然向两边裂开:“那位是……那位……门……”

随着裂口越来越大,洞宣脸颊两侧的伤口里冒出了一大团黑烟,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不断撕裂的嘴里面传了出来。说着说着,从他脑后传来 “咔嚓”一声骨折声,他的半个头竟然完全翻折过去,残缺的下巴还是微微晃动着,皲裂的舌头来回跳动,似乎仍然还在说着什么。

一股黑烟顺着他断裂的喉咙冲了上来,我急忙向后退去,再一看,那股黑烟四下翻腾着竟然从里面钻了出来一个人头,抬手一照,模糊中发现是豹子的脸,我心里暗道不对,抄起猎刀就要砍过去,耳边猛然传来“叮”的一声,紧跟着好像又是几声叫喊,我有些疑惑的身后看了,那声音一下子像是穿破了一层隔膜,忽的明亮起来。

“陈青,你疯了!”

“老陈,陈老板!”

豹子和孙柏万正站在我身后七八米的地方,焦急的大喊着,徐海靠在石壁上使劲的招着手,似乎让我赶紧回去,张瞎子手里正攥着一块小石头,皱着眉头看着我,我一下子有些慌乱,眼前的黑烟裹着洞宣忽的一下四散而去。

我赶紧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赫然发现,脚边竟是一片深渊,而眼前仍旧是一片迷雾,哪里还有什么石头房子,我自己手里抓着猎刀,紧邻深渊,只要再往前半步,我就得掉下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惊讶的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我们几个根本就没有走出山洞,除了我站在悬崖边上双眼迷离的想要尝试一下自由落体,他们几个都站在洞口后面不远处。

洞口附近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骨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骨头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一些菌丝一样的东西透过碎骨生长出来,宛如一片昂头警戒的小蛇一样。

似乎见我恢复了神智,豹子三两步跨了过来,一把拽住了我就往回拉,嘴里还不断的嚷嚷着:“你不要命了,奶奶个熊的,吓死老子了,刚才你说要去检查一下,结果就站在洞口半天了都不动换一下,等我回过头眼看着你就要往下跳。”

孙柏万伸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急促的说道:“老陈,你中毒了吧,你是要自杀啊,刚才我们喊着你都听不见,又不敢贸然过去,怕万一再把你给吓着,再掉下去,幸好张瞎子用石头砸了你的刀,肯定是你之前喝了水池里的水,我当时就说那水不对,幸亏啊,要是当时咱们都喝了,现在咱们可都下去了。”

我晃了晃头,使劲的眨了眨眼睛,这才感觉神智逐渐恢复了过来,心里一急,一把拉住了豹子,大声说道:“豹子,说,说一个我不知道的,但是又能让我知道你就是你的事儿。”

豹子愣了一下,见我神情严肃,舔了舔嘴唇,说道:“那一年,咱们在边境,我比你多一发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