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到这位名卜的无偿占卜，大概许多人都求之不得。
可南槿却和没听到似得。她认为还是小姑娘的病要紧，一直这么难受可不好，然而自己手中的药并不全，也没有能煎药的条件……于是便忙溜去药铺抓药。
程灵栻无言，就只得对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慧儿，你可觉得这位姐姐…像极一位故人。”
“没有呀，栻姐姐又记错了吧？“程灵慧撇了撇嘴，大概是程灵栻以前就问过类似的问题，“不过这位姐姐心地善良，人长的漂亮，字写的好看，给的糖也好甜，慧儿很喜欢，栻姐姐，可不要欺负她呀？”
“呵……是我妄念了。为她感慨…倒显得自作多情。”程灵栻自嘲一笑，面上的神色却仍那般平淡。这和我认识的她并不大一样，我也并不知道她在感慨什么。
我以为，尘世中挣扎的行人对她而言，已经是匆匆过客，再无为此感慨的必要。
随后，她叹着气，塞好被灵慧蹬开的被子，便重新坐在桌前，摆弄着被南槿动过的纸笔，甚至烧了不知道从何处找到的一张无味符，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啧，魂飞魄散啊。”
不多时，她嗅到一阵药香，紧接着又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这脚步努力压低了声音，大概是怕惊扰到其他旅人。
可真是个有心的姑娘，动作也真轻盈……这张符咒才刚燃烧殆尽。程灵栻想着，起身开了门。
“啊，久等了吧？趁着还热乎，给小姑娘喝下吧。”南槿端着一个小壶，带着一阵凉风，风尘仆仆地赶了进来，“好在药铺还未打烊，不然可就要拖到白天了。我这仅有的几味药效果都不好……”
“嗯。”程灵栻简单的应了一声，随手接过药，递给灵慧服下。
我惊异于她对于南槿拿来药物的信任，不过也不奇怪，她这样的灵卜，对于人心的探视，大概很容易吧。这世间，真的有能够欺骗她的人么？
待灵慧服完药睡下，南槿才放下心来，坐下来长吁一口气：“嗯，这般下来便好了。栻姑娘，时辰不早了，你也休息吧。这几日奔波，栻姑娘也很辛苦吧。”
南槿正欲离开，却被程灵栻拦住了。她一愣，疑惑地问灵栻是否还有哪里不放心，而对方饶有兴趣地瞧着她，未几，唇边浮起微微一笑。
“先前在下提议，为南槿姑娘占算一卦作为答谢。不知南槿姑娘，可否愿赏在下薄面？”
南槿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连连摆手推脱：“多谢栻姑娘美意，可我对这些……倒并不大感兴趣。”
程灵栻听她这样说，也不诧异，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随后换了个说法：
“那么，姑娘可有时间，陪在下一叙呢？”
她这话说的有趣。南槿大约明白了，这位灵卜，大约是有话想要对自己说。于是只好点点头，邀她一叙。
“那么，南槿姑娘。”两位姑娘对坐而谈，又是程灵栻先开了口，（嗯，这与我那日在浩雪城见到的她甚至不大相同。）“为何对卜卦‘不感兴趣’？许多人跋山涉水，千里追寻，只为求得在下一卦。此生可有富贵？可会坎坷？可会平安？可会遇到天命之人？……这些，姑娘都无意知晓么？”
南槿听罢掩口失笑，然后摇摇头，认真地回答程灵栻：“并不。若人们未来的人生已被预知，无论遇到什么，都将会索然无趣吧。若我预知我的病人不久后将会死去，我仍不肯放弃当前对他的救治，他却会轻生放弃希望。若我预知我的病人此生平安长命百岁，我仍不肯疏忽每一次诊治，他却会满不在乎。那么知，或者不知，并无什么关系。至于我自己么，人生必有坎坷，富贵与我无关，我只求不虚度时日，负了自己满腔热忱。”
程灵栻做了个了然的表情，随后又戏谑道。
“那么，恕在下冒昧一问。姑娘为何行医？”
“医者游历天下，行医救人，还能是为何？医得有疾人，救得百姓苦，自当是天下医者所愿。”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后，又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若说私心，也是有的。我药谷虽不算名门大派，比世间名医也远远不如，但谷中弟子仍是医者仁心。与世人口中避世无用全然不同。若我此行能够改变世人偏见，也很是值得。”
程灵栻无言的笑了。南槿也笑笑，说道：“让栻姑娘见笑了。南槿并无大志，又或许想法过于天真与矛盾。然，那都是我心中真是所想。南槿不愿借病人病患之苦获得名利，亦不愿世人予我谷以嘲笑。”
“不，姑娘很有趣。”程灵栻打断了南槿的话，又恢复成了之前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就当是在下感兴趣。还请姑娘让在下卜算一卦。”
南槿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去。只希望程灵栻不要告诉她结果。对方应允，并拿出她占卜所用的符纸等物。南槿没见过这些，瞧着它们很有趣，饶有兴致地看着程灵栻写符，似乎是觉得占算的过程远比结果有意思。
不久，程灵栻抬起头，视线在南槿身上来回打量，最终停在她腰间一枚玉佩上。
我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见过如此明显的诧异。
“姑娘被收养至药谷，修习医术至今……可姑娘的气息与卦象……莫非是晴岚门人？……亦或是……与晴岚有关么？”
晴岚？晴岚山谷？
传说中，在西南方有一座仙山，山间灵气充沛，草木花林皆可化作人形。这些精灵并非是妖物，而是真正的仙灵。这座山传说常年被云雾缭绕，常人难以看到，又常年青翠，被唤作“晴岚”。我仅从老人口中听说过这座山，还有这山上的仙灵。多少人四方打听，长途跋涉，为了一睹仙山仙子风采，最终无功而返，遗憾终生。
我面前的这位姑娘，便是传说中的仙灵么？
“啊？晴岚门人？南槿并非是晴岚门人。不知栻姑娘为何这样问？”南槿很是惊奇，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柳眉微挑，眼里流露着不解与警惕。
程灵栻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做什么决定一般。她在想什么呢？她的眼神不曾离开过那枚玉佩，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只是一枚很普通的小玩意，做工倒还是很精良，翠绿的颜色十分漂亮。如果仔细看去……好吧，我看不出个所以然。
“姑娘师从药谷多年，可姑娘身上有灵力。在下是指，仙灵之力。可姑娘并非仙灵，仅是位寻常人类。”程灵栻不再看玉佩，而是神色如常，平静地与南槿对视。南槿一双水墨桃花眼，温婉地倒映在她深不可测的眸子中，倒显得更有灵韵了些。
南槿听了这话竟也不惊奇，只是“哧”的一笑，仿佛听见了什么轶事。
“栻姑娘既知我师从山谷，便应知道我自幼于药谷成长修习，而那药谷又本是个灵力山谷……我身为药谷弟子，有些许灵力，应该也——不足为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