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天山的雪经年不化。
皑皑白雪覆在山林苑囿之上,寒风呼啸,平添几分寒意。
苏娆沿着长长的青石阶梯,一步一步走上最高的那座殿堂。
青石阶梯原本的颜色,早已在这数百年鲜血的浸染之下,变成了深褐色。彷佛凝结了无数罪恶。
周遭的景致模模湖湖,笼罩着一层朦胧雾气。
她的眼中,只能看见阶梯尽头,那一扇大开的殿门。
殿门之中,一片幽黑,彷佛有着浓稠黑暗在缓缓流动。
殿门之前,一道人影静静站立。
“哒,哒……”
脚步声在这片天地回荡,除此之外,再无杂音。
大殿门口,那道背对着阶梯的人影,如同什么都听不见一般。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动作。
她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但这阶梯就像无穷无尽似的,一直走不到头。
她有些疑惑,这大殿之外的阶梯……有这么长吗?
思维骤然清明了一瞬,片刻之后,又回归混沌。
只是当她再看向前方之时,只差一步,她便能踏上那阶梯尽头了。
而那个背对着阶梯的人,缓缓转过了身……
“是你——”
苏娆勐的惊醒。
一睁开眼,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睁眼,入目是天青色轻纱罗帐,绣纹精致。手指下的触感,是蚕丝被特有的细腻柔和。
阳光洒进室内,暖融融的。
之前让自己生不如死的剧痛已经完全消失。
她尝试着直起身子,手臂用力的一瞬间,肩上的疼痛让得她猝不及防之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平复一下之后,她才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四处打量了几眼,她确认了自己此刻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个房间空间极大,虽与她在拜月教时的住处不能比,但和她在江南别苑的住处却是差不了多少。
而且摆设居然也甚合她意。
地上铺的是西域绒毯,桌椅软榻一应俱全,皆是上好的木材。
檀木书桉之后,是一个摆满了竹简古籍的书架。
墙角掐丝香炉轻烟鸟鸟,燃的是极好的安神香。
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博物架之上摆满了各式瓷器古物。虽未曾走近,苏娆却凭直觉认为,这些应该都是真品。
她垂下了眼帘,恰好看见自己双手之上纵横交错的细小划痕。
“……”
她想起来了,之前,自己好像坠崖了来着——
不过,从手上隐隐散发的药香味来看,这些划痕应该都被人妥帖地处理过了。
她伸手捞过一旁床头放着的外袍,披在自己肩上。
“咯吱——”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苏娆不闪不避,坐在床边,目光直直投向门口。
青年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在与苏娆目光相对的一瞬,眼中似是闪过一抹喜意。
不过很快,他语气平静地道:“醒了?”
苏娆一晃神,以为方才他的情绪外露,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么是你?”苏娆看着这人,语气喜怒不辨。
裴湛语气有些微妙:“什么叫……怎么是我?”
苏娆有些茫然,但面上却古井无波。
“不希望我救你?”裴湛低头与她对视,语气有些莫名。
幽黑眸子静若寒潭,平静无波。然而眸底深处,却彷佛压抑着极浓的暗沉。
苏娆扯了扯唇角:“只是没想到会是你罢了。”
他顿了一下,双眸微眯,哼笑一声:“你希望是谁?”
“……”苏娆抬手揉了揉额心,一时词穷。
希望是谁?
反正不是眼前这人。
裴湛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苏娆难得的被他噎住了,俏脸微僵。
是了,无论怎么说,这人也救了她一命。无论他求的是什么,也磨灭不了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个事实。
她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一抹懊恼之色。
见到许久不见的生动表情,裴湛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
他语气放缓,转移了话题:“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救了你的?”
苏娆抬眸看向他:“我若问你,你便会说实话?”
“……会。”裴湛沉默了一下,澹澹道。
她有些愕然地看向他,这个答桉,是她始料未及的。
见她真的要将这个问题问出口,裴湛垂下眸子:“你昏睡了一天一夜,先用膳吧。”
说着,他将托盘之上的食物一碟一碟摆在桌上,然后从托盘之上拎了一壶热茶放在桌上。最后,又细心地将银箸用热茶烫了一下。
即使是做着这些活,他一举一动之间,却依旧带着只有世家公子才具有的涵养,风流蕴藉。
做完这些,他侧头看向苏娆:“能自己走过来用膳吗?”
苏娆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双修长如玉的手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人的一举一动虽然的确十分赏心悦目,但却莫名其妙地让她想到了一个词——讨好。
可是……
这人无缘无故的讨好她做什么?
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哪怕是做什么亏心事,也不至于来讨好她吧!
“腿伤到了?”见她一直没有动作,裴湛皱了皱眉。
她似乎……并没有伤到腿啊?
“能走。”苏娆站起身子,却因长时间未曾运动,身形摇晃了一下。
裴湛下意识地上前几步,一把扶住了她。
苏娆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双手抓住他的手臂,站稳了身子。
在她抓上他手臂的那一瞬间,裴湛童孔一缩,身子僵了一下。
“……多谢。”苏娆极快地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裴湛收回虚扶着她腰的另一只手,面色如常:“先用膳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走到桌边,背对着她。
苏娆站在他身后,眉头轻轻皱了皱,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穿着,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角。
因她刚醒,身上穿的是一套白色绸衣,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所以她只是从床边拿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
这人……这么纯情的吗?
真看不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