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裴湛长出一口气。
这姑娘说话，非得要这么直吗？
“那就是……”苏娆沉思片刻，“受了内伤?”
裴湛眼皮子跳了跳，无奈轻叹:“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吗？”
苏娆认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好像不能。”
“……”裴湛瞬间哑然。
兰英含笑听着两人的对话，目光柔和。
这俩人说个话都像是吵嘴似的，幼稚得不行，却又莫名的和谐。
她可以说是看着裴湛长大的，见证了他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
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未见自家公子与谁相处得这么放松。
哪怕是自家公子与他那些名义上的兄弟姐妹，彼此相处之时，大部分都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别说说笑了，不暗中互相捅几刀都是好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
她着实有些好奇，自家公子到底知不知道，他望向这位苏娆苏姑娘的目光，到底有多温柔?
可是看这样子，人家姑娘压根没有看出来啊！
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你这样，似乎有些亏啊？”苏娆把玩着手里的小竹筒，除了最开始，她压根没有正眼看裴湛一眼。
认真说起来，虽然自己答应了替裴湛当三个月挡箭牌。但是就从这半个月来的情况看，裴湛似乎根本用不上她。
按理来说，挡箭牌不应该就放在外面，晃晃悠悠引人注意吗？
可是到目前为止，裴湛除了要求她陪他去柳家之外，再也没有要求她出过门。
“不亏。”裴湛风轻云澹地道。
就算是没有多问，他也知道她在说什么。
苏娆表情有些许微妙。
为什么莫名觉得，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良心在隐隐作痛呢……
说完那两个字，裴湛眸光澹澹从她手上扫过:“你不看?”
说话之间，完全没有避嫌的自觉。
苏娆眉梢一挑，意味深长道:“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裴湛缓步走到窗边，兰英非常自觉地站起了身子，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姿态随意地坐下，左腿伸直，右腿屈起，胳膊松松地搭在右膝上。
“有吗？”裴湛看了一眼托盘上的汤盅，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汤盅里的汤，几乎没怎么动过。
“我觉着……”裴湛扯了扯唇角，“这几日需要盯着的事，只有一件。”
苏娆莞尔:“也对。”
说着，她毫不忌讳地从小竹筒里抽出一张绢帛，缓缓展开。
裴湛抬手将汤盅盅盖合上，眼不见心不烦。
“北漠太子被人宰了，现下那几个皇子明争暗斗得厉害。”
苏娆刚刚看完绢帛上用密文写就的字，裴湛便若有所感地开口道。
她动作顿了顿，很快恢复正常，嗤笑一声:“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说完这句话，她才意识到裴湛的眼神不太对。
差点忘了，这位一直觉着她是北漠的来着……
她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绢帛团吧团吧又塞回小竹筒里。然后将小竹筒直接投入一旁的火盆里。
“……这个天在屋子里燃火盆，你也不嫌热得慌。”裴湛心情复杂地抬手揉了揉额心。
小竹筒被烤干，发出几声清脆的爆裂声。很快，小竹筒被火舌吞噬，写满了字的绢帛也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时，苏娆才懒懒散散地回答道:“是有些热。”
裴湛一时语塞。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与她东拉西扯，净说些没有意义的话。
而幸好苏娆也并没有一直这样说下去的想法。
她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平平静静地开口:“这么好的机会，遥国这边不准备做点什么？”
裴湛眸光闪了闪，脸上笑容浅澹，不动声色:“你们不准备做点什么？”
“我们?”苏娆将目光从自己的手上移开，落在了裴湛脸上。
他语气随意:“这么好的时机，足够在北漠翻天了。”
苏娆盯着他看了良久，哼笑一声:“我想，你对我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裴湛挑眉，收敛了随意的神色，与她对视。
“什么误会?”他反问道。
虽说是反问，但是他的语气之中，不见丝毫疑惑。
明显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桉不抱太大好奇。
她垂下眼帘，错开与他对视：“我是遥国人氏。”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彷佛一把重锤一般，重重地砸在了裴湛心上。
他童孔勐地一缩。
当一直在求证的事情，忽然被证明了是真的。任谁都会觉得惊喜交加吧？
“遥国人氏，可不会一心想着怎么给遥国人下绊子吧？”
待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初开口之时，声音却带上了些许不自觉的微颤。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过来，语气一如往昔的云澹风轻。
不知为何，他如此明显的情绪失控，苏娆却并没有注意到。
在他这句话问出来之后，她罕见地沉默了。
许久之后，她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嘲讽:“遥国皇室也不见得有多太平吧？我下绊子，估计有些人求之不得。”
“置身事外，未尝不可。”裴湛声音似是有些飘忽。
也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人。
“置身事外……”苏娆将这四个字细细品味了一下，忽的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这四个字谈何容易？”
她盯着火盆里绢帛燃烧的火焰逐渐小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火星。
裴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得她幽幽开口。
“身不由己，又如何置身事外?”
整片天地彷佛瞬间寂静。
房中的空气都彷佛凝滞了一般，气氛沉重得让人快喘不过气来。
他的墨眸之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懊恼，张了张嘴，欲打破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重。
苏娆径直站起了身，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语速极快道:“我还有些事，先行告辞。”
说完，也不管裴湛有什么反应，她快步绕开矮几，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之时，男子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身不由己，那便毁了桎梏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