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岸，杨柳依依。
白衣僧人闭着眼，缓步慢行，四周的人多以为他是盲人，纷纷避让，故僧人一路畅通，直到走到寂静的街角。
“出来。”
无人回应，寂冥停住脚步，静静等待。
半晌，白渲从拐角处探出了头，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我在？”
寂冥唇角似乎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那么重的狐狸味儿，你闻不到吗？”
似乎是常年诵读佛经养成的习惯，僧人说话时声音低沉，颇有几分不动如山的稳重。
只是说出的话太过轻浮，让白渲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想到自己不敌这魔头，白渲没有莽撞，掩唇轻笑了一声。
笑声温柔得让人头皮发麻，心肝发颤。
“奴家只是好奇，为何大师对我手下留情？”白渲试探着靠近寂冥，如同小兽试探着踏出自己的领地，懵懵懂懂，让人心中发软。
寂冥却察觉到了白渲心底的杀意，他装作不知，悠悠开口：“我为何要杀你？”
白渲一怔，反问道：“那你为何要杀寒山寺的大师，又为何要杀除魔人？”
寂冥面无表情，冷声道：“自是因为他们该死。”
白渲走到了寂冥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肩膀，她一面小心试探着，一面观察着寂冥的神情。
寂冥没有躲开，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似是想要睁眼，却不知为何忍住了。
白渲娇笑一声，凑到寂冥耳边，声音甜腻，似乎带着一股馨香：“大师，你可是舍不得我？”
她的手一路缓缓下滑，挪到了寂冥的胸口，却察觉到掌下的心脏骤然加速的心跳，一下一下，如雷如鼓。
白渲挑了挑眉，放软身体，更靠近寂冥：“大师说的是，那些人心术不正，个个儿都是伪君子，真小人，大师杀了他们也是为民除害。”
寂冥闷闷的“恩。”了一声，也不说话，却悄悄红透了耳根。
白渲见时机成熟，一掌噼向了寂冥心口。
寂冥并未躲避，生生受了一掌，咽下了一口血。
然后抓住白渲的手腕，俯身噙住了她的唇。
强硬的给了她一个血腥味儿的吻。
白渲也不挣扎，假意顺从的让寂冥的舌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只是可惜，从始至终，僧人的手都死死抓着她的腕，再不给她一丝可乘之机。
待到二人分开，寂冥将白渲搂在怀中，抬手抚了抚她的发。
若是僧人睁开眼，白渲也许能看到他眼底的珍视与深情。
但纵然她见到，也只会叹一声可笑可悲。
一个和尚，他杀人不眨眼，又爱上了一只狐狸。
“别跟着了，你杀不了我。”寂冥又拦住了白渲伸来的手，抓到了唇边轻轻一吻。
然后，将她推出了怀抱，转身离去。
“你要去哪？”白渲有些怔愣，这个和尚，放过了自己两次。
僧人脚步微顿，没有回答，眨眼间，只剩下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
白渲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许是僧人的态度太过决绝，那被吻过的位置此时微微发热，灼的她心慌意乱。
白渲深吸一口气，化身为狐，又快速的追了上去。
她就是要看看，这魔头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僧人一路向西，昼夜不停的赶路，身后跟随的小尾巴他似乎没有发觉。
只是之后每隔几日，就会在月下枯坐一夜，似是歇息，也似是给身后疲惫不堪的那人喘息的时间。
白渲对此并未察觉，她此时躲在树后，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盘膝而坐的僧人，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将他跟丢。
这时，她鼻尖微动，闻到了空气中澹澹的血腥味。
白渲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寂冥，暗道，他每隔三日便要歇息一夜，今夜正好是第三日，自己只离开一会，应该不会碍事。
近日白渲也察觉到了寂冥应是往长安去，若是他真的走了，自己直接去长安寻他就是。
这样想着，白渲悄声离开，循着血腥味儿而去。
寂冥似有所感，闭目朝白渲离开的方向“望”去。
终于走了吗？
他却有些难过，不过短短十七年而已，她就忘了自己了吗？
走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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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正是圆月，月光洒下，为林间悄声前进的白狐照亮了前路。
察觉到逐渐浓重的血腥味，白渲放慢了脚步，缓缓上前，发现河边的树后露出了一条黑色的尾巴。
白渲谨慎的停下了脚步，绕到了一旁，看清了湖旁树后的场景。
一只黑色的狼正在啃食着一个人的尸体。
白渲见状，迅雷不及掩耳的发出一剑，纯白的剑光迅如雷霆，直接将躲闪不急的黑狼削掉了一只耳朵。
这时，那黑狼的全貌才露出来，白渲面色凝重，盖因那根本不是什么黑狼，而是一只猲狙精。
猲狙精被削掉了一只耳，此时呲牙咧嘴的冲白渲低吼：“小辈，不知死活。”
说着，冲白渲扑了上来，白渲一边闪躲，一边逃跑，她刚修成人形不久，又因彻夜不停的施展法术赶路，此时法力难以为继，被猲狙精一口咬到了后腿。
白渲惨叫一声，瞬间现了原型，三条蓬松的尾巴狠狠朝猲狙精抽打而去，将它抽到一旁。
奈何白狐后退受伤，又被猲狙精的煞气所侵蚀，浑身发软。
“好精纯的功力，这年头鲜少见到不修信仰的妖了。”猲狙精桀桀笑着，步步逼近。
白渲咬了咬牙，冲猲狙精身后笑道：“夫君……你来啦。”
猲狙精一惊，回头看去，白渲强忍着后流血的痛，涌起最后一丝力气，转身跳入了河中。
猲狙发觉上当，低头看着水中的血雾，冷笑一声，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片刻后，下游的水骤然铺起一道水花，湿漉漉的白狐踉跄上了岸，她抖了抖毛，趴在湖边缓了一会，知道这不是久留之地，稍微积攒了点法力，便化为人形，一瘸一拐的向前移动。
“我道是哪里的小辈胆子这样大，原来是青丘的小狐狸。”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渲勐然回身，猲狙精正在自己身后不远，显然是跟着自己过来的。
“跑啊，怎么不跑了？”猲狙精舔了舔嘴唇，眼中发出贪婪的光：“真是好运气，吃了你，我的功力又能精进一层。”
白渲看向猲狙精的身后，道：“它要吃了我！”
猲狙精冷笑：“一样的招数，你以为我会上两次当？”
话音刚落，猲狙精就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那只手，正从它的胸膛穿过，正握着它还在跳动的心脏，然后，那只手缓缓收紧，捏爆了它。
血浆四溅，被猲狙精的身体挡住，一丝一毫也没沾染到僧人的白衣。
猲狙精缓缓倒下，到死也没有看到杀死自己那人的脸。
白渲未曾见过这样血腥的景象，害怕的退了一步，寂冥察觉到她的惧意，也未上前，转身要走。
白渲见他真的要离开，犹豫着还是决定跟上，但她的腿只怕几日内是好不了的，哪里能跟上僧人的脚步？
这时，寂冥察觉到了什么，他停住脚步，低声问：“你受伤了？”
白渲“恩。”了一声：“我的腿被咬伤了。”
她垂下眼，有些难过，自己从族里偷跑出来后，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狼狈的时刻。
而这时，白衣僧人去而复返，背对着她弯下了腰。
月光正好，洒在僧人的衣袍上，发出澹澹的微光。
“上来吧。”
白渲鬼使神差的，伸手搂住了僧人的脖子，伏到了他的背上。
有力的臂膀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自己的伤口，将她向上托了托。
呼吸间充斥着僧人身上独有的檀香，白渲眼眶有些发热，悄悄落了泪。
泪水浸湿了僧人的衣领，闭目前行的僧人唇角微抿，一言未发。
只是放缓了脚步，让累极的狐狸伏在自己的背上，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