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济心中有了分寸：“五夫人，如此说来我也是晚辈，殷大人是好意，您有什么事所能如实相告，在下定为您做主。若您只是疯言疯语，殷大人便只能将您再送回去了，这掳掠人口的罪名，殷大人可担不起。”
五夫人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怎么的，突然摇起了头，“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他们杀了老爷，杀了我女儿，他们早晚会杀了我。”说着说着瞪大了眼睛看着殷明阳：“还会杀了大公子，二公子，他们会把你们都杀了，都杀了。”说着就哭了起来。
殷明月忙问：“叶大人是怎么死的？你女儿是谁？”
五夫人抱着头抽泣：“你们别逼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爷什么也没跟我说过，放过我女儿吧。”
无论三人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三人出了西院，殷明阳道：“明月说她没有疯，我也拿不准，你们怎么看。”
李四安道：“这个简单，把人交给我，她若是装疯，我自有办法让她开口，若是真疯就找个地方埋了她，我们没有工夫跟她瞎折腾，就这几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梁世济道：“贞臣说的是，叶家的事还要慢慢查，若真的走问题，五夫人就不能让人发现，就算不杀，也要想个妥善的地方安置起来。”
“这也是我没想到的，我与明月两次见她，当时虽然有疯癫之状，可眼神凝聚不散，听明月所言，我也认定她是装疯，这才劫了她来。可如今她眼神呆滞，目光焕然，舌苔黄腻，脉象弦滑，确有失心之证。人在手中，却又问不出什么，倒也麻烦。”
殷明阳回到西院屋里，封了五夫人穴道，五夫人当即倒了下去。
“小桃，用马车将她带到别院，看起来，若是她闹起来就将她关进暗道里。”
小桃听了吩咐，带着两个仆人将五夫人从后门抬了出去。
李四安问：“怎样，那叶书问还是不问。”
“不着急，现在还不知道叶家究竟藏着什么事，跟明月有什么关系，是叶书一个人有问题，还是他们一家都有问题。既然五夫人说不出，叶书又不好问，那就瞧瞧叶家的反应，看看叶家的水有多深。”
叶玖儿一个人在街上闲逛，这个铺子走走，那个店里看看，最后在一家水粉铺停了下来，店中老板认得叶家小姐，忙推荐一些上好的胭脂。叶玖儿试着涂了下，似乎不太满意，不觉后面有人，突然在她右肩拍了一下。叶玖儿向右边一看，没有人，又转了半圈才看见是王慈铭。
“你这小毛孩子，讨打不是，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王慈铭见没想到叶玖儿会生气，赶紧赔笑道：“师娘，我错了，我给您赔罪。你是要买胭脂吧，我给你买，算徒儿孝敬师娘的。”
叶玖儿脸一红，挥着巴掌不停的照王慈铭头上打去：“你胡说什么呀，谁是你师娘，谁是你师娘，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王慈铭被打懵圈了，不住的告饶：“姐姐，姐姐行了吧，你今天哪来的真么大的火气。”
“你还有脸说，你救不了你师傅也就罢了，如今还跟没事的人一样，你也一点都不伤心，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这些天都藏哪儿去了？”
王慈铭见她真的关心师父，有心想告诉他实情，却又怕师父知道了责怪，自己也不知道张不凡已经在邓州露过头了，“姐姐，师父是江湖人，整天刀头上活着，难保不会出事，你也别太伤心了。”
“你还胡说，张公子死了跟我走什么关系，他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
王慈铭也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只觉得叶玖儿有些莫名其妙，不敢再惹她，只好远远的跑开了。
“你说谁死了？”
叶玖儿转身看是百里春与小六路过这里，“你回洛阳这么久了，张公子被问罪处斩了你会不知道？”
百里春自然知道张不凡在洛阳被处斩的消息，也知道张不凡没有死，这偷天换日的做法是衙门惯用的手段。殷明阳也知道，只是碍于张全义的脸面，谁都没有说破。
“哟，玖儿妹妹，说话怎么这么冲啊，你还怪我把你关起来那件事吧，这你可不能怪我，谁让他是殷大人的弟弟呢，你说我能不听他的么。”
叶玖儿赶忙换了语气：“姐姐，我哪里敢怪您，我是气王家那小子，平白没事的便来惹我。您和灵玉哥哥都是好意，只是当时我脑筋没有转过来，一心气他骗我，我若是答应跟他在一起，他也就不会死了。”
看着叶玖儿伤心的样子，百里春有些感慨：“同样是女人，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你同意嫁给明月又不愿跟他走，他如今死了你反倒后悔了，不过你也不用自责，明月纯属自己找死，跟你真的没有半分关系。”
“姐姐是要去殷府么？”
百里春见她也是在这个方向上，便知道她也不是单纯出来逛街的：“看来你也想去殷府，走吧，一起过去。”
叶玖儿低着头，踌躇不前：“我知道殷大哥回来了，这几天我想着要去给殷大哥道歉，可每次走到这里都不敢去了。”
百里春拉着她一起走：“说了跟你没关系，走吧。”
殷明阳三人准备分头行动，下午再一起动身往东陶镇。小桃刚把五夫人带走，听见有人敲门。殷明阳亲自去看，只见小芸红着眼睛进来。
“殷大人，灵玉公子真的不在了？”
殷明阳知道小芸是真的对明月有了感情，只得安慰她：“小芸，你年纪还小，以后还会遇见许多自己喜欢的人，不必把心思放在明月身上了。你对殷家几番相助，殷谋铭记于心，他日若有难处，尽管开口。”
小芸这才确信殷明月真的死了，犹豫了半天，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殷大人，小芸眼前便走一事相求，请大人一定要帮我。”
殷明阳有些奇怪：“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不用怕，尽管说与我听，我自会与你做主。”
小芸忙摇头：“不是的，没有人欺负我，姐姐们对我也很好，我只是不想待在万花楼了，也不想回教坊司，我想求大人帮我除了官籍。”
这是殷明阳没有想到的，教坊的名声虽不好，可在乱世之中，对于这些没有亲人，无依无靠的女子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至少衣食无忧，如有机会遇到相互倾心的人，嫁了出去，也算有了个归宿，即便是与人做妾，也比在这楼堂会馆之中逢人作笑要强的多。可假若还没遇见合适的人，贸然离开，且不说一个漂亮的女子会有多少危险，单单这如何生计便是个问题，毕竟自小在教坊司的尽是学些吹拉弹唱，歌舞技艺，针织女红都是一窍不通，没有什么生存技能。
小芸见殷明阳不说话，知道办事是需要花钱的，赶紧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来：“大人不用担心，我有钱，这两年攒下来的都在这里。”
李四安这时凑了上来，接过来一看，都是十两二十两的银票，一叠有十几张，将近二百两银子。
“看不出你还挺有钱的，攒真么多，不容易吧。”
殷明阳瞪了他一眼，“小芸，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对我殷家有恩情，怎么能让你出钱。这事我找奉谕大人说一声便是了，不用打点。只是你离开了教坊司，何以为生，也不能看这些银子坐吃山空，你年纪又小，万一再让人给骗了可怎么好。”
小芸扑通跪倒在地，冲殷明阳磕头，“大人就把我留在府中吧，我宁愿做个丫鬟，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但我不怕吃苦，我可以慢慢学。”
殷明月皱了皱眉：“小芸，我家如今也不是安稳之所，况且整个殷府也只有我一人，不需要人服侍。我劝你还是暂且就在教坊司，待你遇到中意的人再提此事不迟。”
小芸仍不起身：“大人，那您告诉我老夫人去了哪里，我去给您伺候老夫人。”
殷明阳面有难色，梁世济见惯了世间悲惨，倒没有什么反应，李四安忍不住道：“难得小芸姑娘有情有义，伯文就留下他吧。”
殷明阳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先答应下来：“那你先留在别院，以后再做打算，稍后我带你过去。”
虽然小芸救了小桃，殷明阳还是怕小桃会为难她，便想亲自过去交代一下。
小芸倒是很懂事，知道殷明阳在想什么，“不用了，几位大人是有事要办吧，我知道在哪里，就在万花楼后面，小桃姐姐对我很好，她告诉过我。”
小芸又小声的问了一句：“大人能否告我灵玉公子葬在哪里？”
殷明阳口中叹气：“就在净土寺外后山，你有心了，回头让桃儿陪你去。”
“你算灵玉哥哥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去祭奠，又是你个小贱人，怎么哪儿都有你？”
百里春带着叶玖儿推门便进来了，叶玖儿听到里面说话，看见小芸就想起殷明月在万春阁气自己时的样子。对殷明月倒没怎么记仇，只是对小芸一直怀恨在心，一见人便破口大骂。
小芸低着头不敢说话，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殷明阳虽然不满，对叶玖儿仍然很客气，“玖儿姑娘不要误会，小芸姑娘是我的朋友，来找我事公事。”
李四安怕小芸姑娘受气，赶紧拉着小芸往外走：“你说的事司乐大人已经知道了，我送你回去。”梁世济也一同告辞离开。
殷明阳先问百里春：“你怎么来了，还和玖儿姑娘一起。”
百里春反问他：“我怎么就不能来，你有什么事找他们两个也不找我？你和明月可真是亲兄弟，都挺招青楼的姑娘喜欢么。”
小六在旁边故意咳了一声，百里春这才想起小六在镖局和自己说的话，收起了调笑的语气，想着说什么话让殷明阳高兴，憋了半天，大大咧咧的说：“我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么。”
小六见她一本正经的说了出来，丝毫没有女儿之态，忍不住笑出声来。
百里春脸一红：“笑什么，滚外面等着去。”
殷明阳也有些错愕，这种口气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情话。以前两人的时候百里春也是很温柔的，却不是这样。
百里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把叶玖儿推了出来：“玖儿妹妹有话对你说，我便带她来了。”
叶玖儿这才觉得刚才进门的时候自己说话也不合适，上前对殷明阳道：“殷大哥，之前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怪明月，我若是随他一起去见伯母，明月我们就可以跟伯母一起离开了，明月也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殷明阳倒是习惯了叶玖儿这反复无常的性子，心中想着叶家的事，自己没去找，她自己却送上来了，却是个问话的机会，“玖儿妹妹，这事与你无关，你不用往身上揽，是我家考虑不周，太过武断了。我本应该先与大爷二爷商议的，其实他们也不舍得你就这样不辞而别。”
“不是这样的，我回去以后，我娘，我大哥二哥都说我了，不该由着自己性子来。我后来知道灵玉哥哥因为我没走成，还被人追杀，心里很自责。我本来都决定了要去找你们，是二哥拦着我，说他去打探灵玉哥哥的消息。二哥出去了好多天，回来还告诉我灵玉哥哥没事，还没高兴几天，又听春儿姐姐说灵玉哥哥死了，才知道二哥是在骗我，他好几天不回家，肯定是躲着我，我又哭了好多天。都怪我，都是我害死了灵玉哥哥。”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越哭越厉害。”
百里春赶紧来哄她，殷明阳也来安慰她：“玖儿，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对他这份心，明月泉下有知，也心满意足了。”
殷明阳虽然这样说，心中谜团却越来越多了，决定还是出言试探，“二爷也是为你好，怕你知道了想不开，这才瞒着你，你不要怪他。从今日起，咱们两家便是一家人了，明月虽然不在了，可我一直都是你的殷大哥。叶家的事便是我的事，家里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殷大哥，我家没什么事，我只是担心您，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您一定要想开点，要是闷得慌，我就常来陪您说话。人家都说您是洛阳第一美男子，眉头皱多了，会不好看的，得有多少姑娘为您伤心。”
殷明阳与百里春都被她逗笑了，叶玖儿说话如此乖巧，若非殷明阳心中存疑，早就被她感动的一塌糊涂。
“玖儿真是个好姑娘，又懂事又体贴，只怪明月福薄。家里有几匹上好的江南绸缎，回头我让人送到府上，给你和两位老夫人做几身衣裳，对了，也给五夫人一些，也怪我，近来事多，本来答应叶大哥说要寻名医给五夫人瞧病，这也耽搁了。”
“殷大哥，不用了，五娘已经走了，我们家也不缺这些，您还是留着给春儿姐姐吧。”
殷明阳真没想到自己想问的话，叶玖儿平平淡淡的都说了出来，一点也不遮掩，心中反而更奇怪：“五夫人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她一个人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