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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王伶俐

这条街虽然是这地方的精华,这地方却当然不止这么样一条街!

走出这条街往左转,屋子就更简陋破烂,在这里住的不是牧羊人,就是赶车洗马的,那几个大老板店里的伙计,也住在这里。

一个大肚子的妇人,正蹲在那里起火。

她背上背着个孩子,旁边还站着三个,一个个都是面有菜色,她自己看来却更憔悴苍老得像是老太婆。

南宫洪暗中叹了口气──为什么越穷的人家,孩子偏偏越多呢?

是不是因为他们没钱在晚上点灯,也没别的事做。

无论如何,人越穷,孩子越多,孩子越多,人就更穷,这好像已成了条不变的定律。

南宫洪忽然觉得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却又想不出什么方法来让别人少生几个孩子。

但他相信,这问题以后总有法子解决的。

×××

再往前面走不多远,就可以看到那间破落的关帝庙了。

庙里的香火并不旺,连关帝老爷神像上的金漆都已剥落。

大门也快塌了,棺材就堆在院子里,院子并不大,所以棺材只能叠起来放。

庙里的神案倒还是完整的,若有个人睡上去,保证不会垮下来。

因为现在就有个人睡在上面。

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手里紧紧握着一柄雪白的刀,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在瞪着南宫洪。

南宫洪笑了。

杜军军却没有笑,冷冷的瞪着他,道:“我说过,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

南宫洪道:“我听你说过。”

杜军军道:“你为什么又来找我?”

南宫洪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杜军军道:“我。”

南宫洪又笑了。

杜军军道:“这地方只有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木头人,你来找的总不会是木头人。”

南宫洪道:“你说的是关夫子?”

杜军军道:“我只知道他是个木头人。”

南宫洪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尊敬别人,但至少总该对他尊敬的。”

杜军军道:“为什么?”

南宫洪道:“因为……因为他已成神。”

杜军军冷笑道:“他是你的神,不是我的。”

南宫洪道:“你从不信神。”

杜军军道:“我信的不是这种人,也想不出他做过什么值得我尊敬的事。”

南宫洪道:“他至少没有被曹*收买,至少没有出卖朋友。”

杜军军道:“没有出卖朋友的人很多。”

南宫洪道:“但你总该知道……”

杜军军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只知道若不是他的狂妄自大,蜀汉就不会亡得那么快。”

南宫洪叹了口气,道:“我已知道你为什么不尊敬他了。”

杜军军道:“哦?”

南宫洪道:“因为别人都尊敬他,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要跟别人不同。”

杜军军忽然翻身掠起,慢慢地走了出去。

南宫洪道:“你这就走?”

杜军军冷冷的道:“这里的俗气太重,我实在受不了。”

南宫洪叹道:“一个人若要活在这世上,有时就得俗一点的。”

杜军军道:“那是你的想法,随便你怎么想,都跟我没关系。”

南宫洪道:“你怎么想?”

杜军军道:“那也跟你没关系。”

南宫洪道:“难道你不准备在这世界上活下去?”

杜军军道:“我根本就没有在你这世界上活过。”

他没有回头。

南宫洪看不见他的脸,却看见他握刀的手突然握得更紧。

只可惜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握不碎心里的痛苦。

南宫洪看着他,缓缓道:“无论你怎么想,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回到这世上来的,因为你还是要活下去,而且非活下去不可。”

杜军军似已听不见这些话,他左脚先迈出一步,僵直的右腿才跟着拖过去。

南宫洪看着他的腿,目中忽又露出了忧虑之色。

纵然他的刀能比王伶俐的剑快,但是这条腿……

×××

杜军军已走出了院子。

南宫洪并没有留他,也没有提起王伶俐的事。

王伶俐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来,他不愿让杜军军从现在一直紧张到日落时。

他到这里来,本来就不是为了警告杜军军。

他为的是院子里的棺材。

×××

棺材本来是全新的,漆得很亮,现在却已被碰坏了很多地方,有些甚至已经被烧焦。

若不是赵大突然心血来潮,这些棺材只怕也已被那一把火烧光。

也许那放火的人本就打算将这些棺材烧了的。

南宫洪捡了一大把石子,坐在石阶上,将石子一粒粒往棺材上掷过去。

石子打中棺材,就发出“咚”的一响。

这棺材是空的。

但等到他掷出的第八粒石子打在棺材上时,声音却变了。

这口棺材竟好像不是空的。

棺材里有什么?

空棺材固然比较多,不空的棺材居然也有好几口。

南宫洪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竞走过去将这几口棺材搬出来。

他为什么突然对空棺材发生了兴趣。

打开棺盖,里面果然不是空的。

棺材里竟有个死人。

×××

除了死人,棺材里还会有什么?

棺材里有死人,本不是件奇怪的事。

但这死人竟赫然是刚才还在跟他说过话的张老实。

他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身上那块油围裙总算已被脱了下来。

这辛苦了一辈子的老实人,现在总算已安息了但他刚才明明还在镇上,身上明明还系着那块油围裙,现在怎么已躺在棺材里。

更奇怪的是,陈大倌、丁老四、宋老板和街头粮食行的胡掌柜,居然也都在棺材里。

这些人刚才明明也都在镇上,怎么会忽然都死在这里?

是什么时候死的?

摸摸他们的胸口,每个人都已冰冷僵硬,至少已死了十来个时辰。

他们若已死了十来个时辰,刚才在镇上和南宫洪说话的那些人又是谁呢?

南宫洪看着这些尸身,脸上居然没有惊奇之色,反而笑了,竟似对自己觉得很满意。

难道这件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

人既然死了,当然有致命的原因。

南宫洪将这些人的致命伤痕,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忽然将他们全都从棺材里拖了出来,藏到庙后的深草中。

然后他就将这几口棺材,又摆回原来的地方。

他自己却还是不肯走,居然掠上屋脊,藏在屋脊后等着。

他在等谁?

他并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一骑自草原上急驰而来,马上人衣衫华丽,背后驼峰高耸,竟是“金背驼龙”丁当。

丁当当然没有看见他,急驰到庙前,忽然自鞍上掠起,掠上墙头。

棺材仍还好好地放在院子里,并不像被人动过的样子。

丁当四下看了一眼,附近也没有人影。

这正是放火的好机会。

于是他就开始放火。

放火也需要技巧的,他在这方面竟是老手,火一燃起,就烧得很快。

将这些棺材带来的人是他,将这些棺材烧了的人也是他。

他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将这些棺材带来,又放火烧了呢?

太阳已升得很高了,但距离日落却还有段时候。

南宫洪已回到镇上来。

他不能不回来,他忽然发觉自己饿得简直可以吞下一匹马。

关帝庙的火已烧了很久,现在火头已小,犹在冒着浓烟。

“关帝庙怎么会烧起来的?”

“一定又是那跛子放的火。”

“有人亲眼看见他睡在庙里的神案上。”

一堆人围在火场前议论纷纷,其中赫然又有陈大倌、丁老四和张老实。

南宫洪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好像早已算准会在这里看到他们。

但他却没有想到会看见宫本慧子。

宫本慧子也看见了他,脸上立刻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正在考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他打招呼。

南宫洪却已向她走了过去,微笑着道:“你好。”

宫本慧子咬着嘴唇,道:“不好。”

她今天穿的不是一身红,是一身白,脸色也是苍白的,看来竟似瘦了很多。

难道她竟连着失眠了两个晚上?

南宫洪眨了眨眼,又问道:“你们老板呢?”

宫本慧子瞪着眼,道:“你问他干什么?”

南宫洪道:“我只不过问问而已。”

宫本慧子道:“用不着你问。”

南宫洪叹了口气,苦笑道:“那么我就不问。”

宫本慧子却还是瞪着眼,道:“我倒要问问你,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南宫洪又笑了,道:“我既然不能问你,你为什么要问我?”

宫本慧子道:“我高兴。”

南宫洪淡淡道:“我也很想告诉你,只可惜男人做的事,有些是不便在女人面前说的。”

宫本慧子咬了咬嘴唇,恨恨道:“原来你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

南宫洪道:“幸好我还不会放火。”

宫本慧子道:“放火的是谁?”

南宫洪道:“你猜呢?”

宫本慧子道:“你看见那姓杜的没有?”

南宫洪道:“当然看见过。”

宫本慧子道:“几时看见的?”

南宫洪道:“好像是昨天。”

宫本慧子瞪着他,狠狠地跺了跺脚,苍白的脸已气红了。

南宫洪想了想,忽然道:“不知他会不会去找你们老板……”

宫本慧子冷笑道:“他找不着的。”

南宫洪道:“为什么?”

宫本慧子道:“因为连我都找不着。”

你们老板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到哪里去了?

有人正想问,但就在这时,已有一阵马蹄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话。

一匹油光水滑,黑得发亮的乌骓马,自镇外急驰而来。

马上端坐个铁塔般的大汉,光头、赤膊,黑缎绣金花的灯笼裤,倒赶千层浪的绑腿,搬尖大洒鞋,一双手没有提缰,却抱着根海碗粗的旗杆。

四丈多高的旗杆上,竟还站着个人。

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人,背负着双手,站在杆头,马跑得正急,他的人却纹丝不动,竟似比站在平地上还稳些。

南宫洪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他来得倒真早。”

×××

乌骓马已急驰入镇,每个人都不禁仰起了头去看,显得又是惊奇,又是欢喜。

每个人都已猜出来的人是谁了。

突然间,健马长嘶,已停下了脚。

红衣人还是背负着双手,纹丝不动地站在长杆上,仰着脸道:“到了么?”

光头大汉立刻道:“到了。”

红衣人道:“有没有人出来迎接咱们?”

光头大汉道:“好像有几个。”

红衣人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光头大汉道:“看起来倒都还像个人。”

红衣人这才点了点头,喃喃道:“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倒真是杀人的天气。”

南宫洪笑了,微笑着道:“只可惜在那上面只能杀几只小鸟,人是杀不到的。”

红衣人立刻低下头,瞪着他。

从下面看上去,也可以看得出他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一双眸子更亮如点漆。

他高高在上,瞪着南宫洪,厉声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南宫洪道:“你。”

红衣人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南宫洪道:“莫非你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王伶俐?”

红衣人冷笑道:“总算你还有些眼力。”

南宫洪笑道:“过奖。”

红衣人道:“你是什么人?”

南宫洪道:“我姓南宫。”

红衣人道:“他们请我到这里来杀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南宫洪道:“好像不是。”

红衣人叹了口气,冷冷道:“可惜。”

南宫洪也叹了口气,道:“实在可惜。”

红衣人道:“你也觉得可惜?”

南宫洪道:“有一点。”

红衣人道:“我杀了那人后,再来杀你好不好?”

南宫洪道:“好极了。”

他居然好像觉得很愉快的样子。

红衣人仰起脸.冷冷道:“谁说他看起来像个人的,真是瞎了眼睛。”

光头大汉道:“是,奴才是瞎了眼睛。”

红衣人道:“这里是不是有个姓陈的?”

陈大倌立刻抢身道:“就是在下。”

红衣人道:“你找我来杀的人呢?”

陈大倌赔笑道:“王大侠来得太早了些,那人还没有到。”

红衣人沉下了脸,道:“去叫他来,让我快点杀了他,我没空在这里等。”

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能死在他手里本是件很荣幸的事,所以早就该等在这里挨宰。

连陈大倌听了都似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又赔着笑道:“王大侠既然来了,为何不先下来坐坐?”

红衣人冷冷道:“这上面凉快……”

一句话未说完,突听“咔嚓”一声,海碗般粗的旗杆,竟突然断了。

红衣人双臂一振,看来就像是只长着翅膀的红蝙蝠,盘旋着落下。

每个人的眼睛都已看直了,宫本慧子竟突然拍手道:“好轻功……”

她刚说完这三个字,就发现红衣人已落在她面前,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冷冷道:“你又是什么人?”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

宫本慧子的脸却似已有些发红,垂下头道:“我……我姓宫本。”

又是“砰”的一声,断了的半截旗杆,这时才落下来,打在屋脊上,再掉下来眼看就要打中好几个人的头。

谁知那大汉竟窜过来,用光头在旗杆上一撞,竟将这段旗杆撞出去四五丈,远远抛在屋脊后。

宫本慧子又忍不住嫣然一笑,道:“这个人的头好硬啊。”

红衣人道:“你的头最好也跟他一样硬。”

宫本慧子眨了眨眼,道:“为什么?”

红衣人道:“因为还有那半截旗杆,马上就要敲到你头上来了。”

宫本慧子怔住。

红衣人沉着脸道:“这旗杆怎么会忽然断了的?难道不是你搞的鬼?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宫本慧子的脸又通红,这次是气红的,她手里还提着马鞭,忽然一鞭向红衣人抽了过去。

宫本小姐几时受过人家这样的气。

谁知红衣人一伸手,就将鞭梢抓住,冷笑道:“好呀,你胆子倒真不小,竟敢跟我动手。”

他的手往后一带,宫本慧子就身不由主向这边跌了过来,刚想伸手去掴他的脸,但这只手一伸出来,也被他抓住。

宫本慧子连脖子都已涨红,咬着牙道:“你……你放不放开我?”

红衣人道:“不放。”

宫本慧子道:“你想怎么样?”

红衣人道:“先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在地上再爬两圈,我就饶了你!”

宫本慧子叫了起来,道:“你休想。”

红衣人道:“那么你也休想要我放了你。”

宫本慧子咬着牙,跺脚道:“姓南宫的,你……你难道是个死人?”

南宫洪叹了口气,悠悠道:“这里的确有个死人,但却不是我。”

宫本慧子恨恨道:“不是你是谁?”

南宫洪笑了笑,却抬起了头,看着对面的屋脊道:“旗杆明明是你打断的,你何苦要别人替你受罪。”

大家都忍不住跟着他看了过去,屋顶上空空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但屋檐后却忽然有样东西抛了出来,“噗”的掉落地上,竟是个花生壳。

过了半晌,又有样东西抛出来,却是个风干了的桂圆皮。

红衣人的脸色竟似变了,咬着牙道:“好像那个鬼也来了。”

光头大汉点点头,突然大喝一声,跳起七尺高,抡起了手里的半截旗杆,向屋檐上打了过去。

只听风声呼呼,整栋房子都像是要被打垮。

谁知屋子后突然飞出道淡青色的光芒,只一闪,旗杆竟又断了一截。

光头大汉一下子打空,整个人都栽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截被削断了的旗杆,却突然弹起,再落下。

屋檐下又有青光闪了闪。

一截三尺多长的旗杆,竟然又变成了七八段,一片片落了下来。

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南宫洪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好快的剑,果然名不虚传。”

红衣人却用力跺了跺脚,恨恨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下来?”

屋檐后有个人淡淡道:“这上面凉快。”

红衣人跳起来,大声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作对。”

这人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跟别人作对?”

红衣人道:“我跟谁作对?”

这人道:“你明明知道旗杆不是这位宫本姑娘打断的,为什么要找她麻烦?”

红衣人道:“我高兴。”

南宫洪笑了。

宫本慧子本来已经够不讲理了,谁知竟问着个比她更不讲理的。

红衣人大声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着她说话,我受了别人气时,你为什么从来不帮着我?”

这人道:“你是谁?”

红衣人道:“我……我……”

这人道:“杀人不眨眼的王伶俐,几时受过别人气的?”

红衣人居然垂下了头,道:“谁说我是王伶俐?”

这人道:“不是你说的?”

红衣人道:“是那个人说的,又不是我。”

这人道:“你不是王伶俐,谁是王伶俐?”

红衣人道:“你。”

这人道:“既然我是王伶俐,你为什么要冒充?”

红衣人忽又叫起来,道:“因为我喜欢你,我想来找你。”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怔住,一个个全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红衣人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他?”

他突然将束在头上的红巾用力扯了下来,然后大声道:“你们的眼睛难道全都瞎了,难道竟看不出我是个女人!”

他居然真的是个女人。

王伶俐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红衣人仰起了脸,道:“我已经放开了她,你为什么还不下来?”

屋檐后竟忽然没有人开腔了。

红衣人道:“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忽然变成了哑巴?”

屋檐后还是没有声音。

红衣人咬了咬嘴唇,忽然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屋檐后哪里有人?

人竟已不见,却留下一堆剥空了的花生壳。

红衣人脸色变了,大喊道:“小王,姓王的,你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我出来。”

没有人出来。

红衣人跺了跺脚,恨恨道:“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你就算躲到天边,我也要找到你。”

只见红影一闪,她的人也不见了。

那光头大汉竟也突然从地上跃起,跳上马背,打马而去。

陈大倌怔在那里,苦笑着,喃喃道:“看来这女人毛病倒不小。”

宫本慧子也在发着怔,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倒很佩服她。”

陈大倌又一怔,道:“你佩服她?”

宫本慧子垂下头,轻轻道:“她喜欢一个人时,就不怕当着别人面前说出来,她至少比我有勇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