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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是开始还是结束

“兹鉴于日前有关小儿不实传闻,有损赵家声誉,特此公告如下:小儿逸轩于襁褓之时已与韩家小姐约为婚姻,故实不敢另聘她人”

前一日还大张旗鼓的宣布订婚,第二天赵家的“宣告”就出现在各大报纸的头条了。

吃完晚餐的相思正细细品味着每份报纸上刊登的公告,同样的说辞,竟能同时占据各大报纸的头条。

“小姐,”气喘喘吁吁的李韦明刚一站定,气还没喘匀就开始汇报刚刚收集到的消息。“我打听到了赵少爷被赵老夫人禁足了,责令他面壁思过。”

“是谁让你打听这些的?”相思轻吹几下茶水,只见绿色的叶子在清澈的热水中上下翻滚着,冒着丝丝水汽。

“是……”李韦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君狂,不敢答话。

“是我。”沈君狂察觉到了他的为难,适时的发话解了他的困局。

闻言,相思端着茶杯站起来,转身望着沈君狂,似笑非笑。“我还以为把你打重了,如今的你没有这个心思管这些闲事了呢?”相思若有所指道。

沈君狂依旧平静无语,似乎听不出相思的弦外之音。相思却笑着将茶杯端到沈君狂嘴边,“趁热喝,去去寒气。”沈君狂依言一饮而尽,不过这杯茶去的可不只是身上的寒气,直暖进了心里。

这时,一旁的李韦明才知道小姐方才的话并不是因为生气,当下松了口气。见识了小姐昨日的脾气之后,面对小姐他总做不到像大哥那样沉着冷静了。

带着满意的笑,相思收回茶杯,重又坐了回去,边斟茶边问道,“还有呢?老爷、夫人知道这份公告了吗?”

“我曾托一个相熟的人见了赵少爷一面,他只说‘对不起小姐了’。我想他应该还不知道报纸的事吧。至于老爷夫人,我听别墅那边的人今天中午电话说,老爷夫人这会儿差不多该到了。”李韦明连忙将打听到的言无不尽。

一听到父亲已经在路上了,相思的笑脸马上垮了下去,刚刚明媚起来的心情又罩上了一层乌云。“我不是中午跟妈解释过这件事情了,为什么爸还是知道了?爸不是还在养伤吗?事情怎么……”

正当相思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忧心忡忡的时候,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轻轻拍在她的肩头,似乎要拍掉压在相思肩上的担子。相思明了的抓下那只大手,轻轻放在脸上,无声的回应那关心。

“可能在小姐打电话的时候,老爷就已经看到报纸了。虽然夫人极力的劝阻了,但是好像还是没什么用。夫人想,这时候或许只有小姐能劝得住了。所以他们干脆就立即出发回来了。”李韦明向相思一一解释着事情的细节。他当然也明白小姐的担心,赵老夫人这下子真的做得太过分了。这行为摆明了就是在向尤家宣战,深深中伤了尤家的面子,尤老爷又岂会坐视不管?

“小姐又何必劝什么?那女人做得出,就该担得住。”是沈君狂,这句话与其说是讲给李韦明听的,不如说是讲给相思听的。

相思心内一惊,心内叹道,沈哥哥还是没变。记得初见时那冰冷的、容不下世人的眼神,着实吓坏了6岁的相思。但是同样深深吸引着她,那眼神中要命的熟悉感,像是已经认识了几辈子似地。相思本以为经过昨天,她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沈君狂。现在看来一切还是原样,他还是那个心里除了她装不下别人的沈君狂。一时间,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是该替自己还能全部的占有他的心儿高兴,还是为那个依旧孤独、冷漠的的沈君狂而难过?

“老爷、夫人回来了!”随着不知谁的一声高喊,打断了相思刚要说出口的话。

沈君狂站在门外听着门内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始终属于那个中气十足的男声。

相思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数着那座钟的秒针,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安静离她又近了一秒。

经年战火的洗礼使得本就生性豪迈的尤老爷变得趋于暴躁,更何况这是对他家庭赤裸裸的羞辱。

一旁纤细柔弱的尤夫人一遍一遍的劝阻着雷霆之怒的尤老爷,两人一个至刚,一个至柔,这画面竟是这样和谐。

相思转而欣赏眼前父母亲组成的那副矛盾而唯美的画面,却忘了上前帮忙熄灭这座怒吼着喷薄炽热岩浆的火山。直到那声“哎呀”的到来,不出意料的这场争吵或是劝阻在尤夫人受伤的呻吟中结束了。

暴怒中的尤老爷推搡间将娇小的尤夫人推倒在地,只见尤夫人额头上红肿了一块。

相思见状,摇摇头站起来,脸上又换上了一片愁苦之色。心内却叹道,妈妈这招真是百试不爽。

书房内的混乱结束了,尤夫人被沈君狂扶着去擦药了,屋内就只剩下了尤老爷和相思。

平静下来的尤老爷先是与相思无言的对视着,先时还好,不久尤老爷就被相思层出不穷的鬼脸打败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尤老爷不再假装严肃,站起身来,对着远处的相思张开双臂,“爸爸回来了,我女儿不欢迎一下吗?”

几日不见的父女两人相拥在一起,尤老爷心疼的抚摸着相思的头发,内疚道,“我不该放你一人在家的,让你受苦了、受气了。”

闻言,相思故作娇蛮道,“我是谁?我可是尤叔懋的女儿。试问,整个北方谁敢欺负我?”

尤老爷倒是被相思几句话逗笑了,轻拍着相思的肩头,笑道,“你呀!还是这样淘气。”

一场雷霆之怒,就这样被母女两人化解了。但是,相思明白真正的挑战还在明天。

翌日清晨

“爸,我有话要说。”相思拦住了已准备出门的尤老爷。

尤老爷见相思前所未有的严肃神色,当下点了点头,向老郑吩咐让司机在门口等着。

自从搬到这宅子里,父女两人还是第一次这样坐在院子里喝茶谈心。

尤老爷从不可惜此生只有这个女儿,相思的样子虽然像极了她母亲,但是性子大都随了他这个父亲。骄傲、独立、强势,甚至有些蛮横,强烈的独占欲,容不得他人丝毫的二心。这次的事情对相思来说,不啻是个打击。可是,对这个丝毫不肯示弱的女儿,他这个父亲都不知从何安慰?

“我想出国。”相思平淡至极地吐出这样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见惯了生死的尤老爷却被女儿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惊得手中的杯子差点滑出手外,尤老爷只能不敢置信的望着女儿。

“我想出国。”相思迎着尤老爷的眼神,再次坚定地说道。

“为什么?”尤老爷已是想不出再好的语言了,他只想知道让一向恋家的女儿突然决定出国的原因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他定不轻饶了那家人,生死同舟的兄弟情面也顾不得了。

相思知道父亲心中的那个答案,但还是不避讳的提及,“我从小的生活虽不安定,倒也让我一步步得到了别人一生无法拥有的尊宠。”相思望着尤老爷,“至少在你为我搭建的世界里我是无人能及的公主,虽然这个世界里不时会有战火,不时会有争斗。但是有一样东西,你唯一不能给我。”

尤老爷自认已将这唯一的女儿当成掌上明珠般疼爱了,思索良久,却想不到还有什么是如今他这北地之主给不了的。

“是单纯。”相思缓缓道出答案。“是的,你可以给我富贵,可以给我地位,却给不了我一个单纯的世界。我的世界从来都是战火纷飞、勾心斗角的。”

“相思……我……”一番话倒让原本成竹在胸的尤老爷哑口无言了。

相思却晒然一笑,“爸,我从没怪过你。事实上,在退婚事件之前我从没意识到过这件事情。只是赵老夫人的顾虑才让我豁然开朗。”

听到这里尤老爷才松了一口气,原来相思还是要会那家人求情来的。他倒是想听听那女人说了什么,让他宝贝女儿能豁然开朗。

相思见尤老爷并没拦阻自己,心里有了几分胜算。“她说,男儿战场立功只会保住家族的富贵。种种迫不得已都是男儿的责任,但是家庭就不一样。我老了,只希望家庭和谐、儿女听话罢了。万不敢想,我临老了还要上演‘绑子上殿’的戏码!”

“哈哈哈!”尤老爷听毕,忍不住大笑起来。“算她识相,还知道我们尤家现今的地位。”

相思见父亲发出了回家后的第一声大笑,也情不自禁的笑道,“爸,你不生气了吗?”

闻言,尤老爷捏了下相思的脸颊,笑道,“有我女儿这样费心地替她分辨,我还能气吗?我要是还气的话,恐怕有人就要生气了!”

“真的吗?”相思还是不敢确定父亲真的消气了,再次确认道。

尤老爷这下倒佯装生气道,“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那爸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相思没得到确实的答案还是不能安心。

尤老爷却没有立即答话,脸色也阴沉了许多。“相思,你要理解,这事开始虽说是儿女私事。我和你妈没有征求对方父母的同意就宣布了你们订婚的消息,是我们家的不是。但是……”尤老爷不愿看着相思期待的眼神,“赵家把这一切弄得人尽皆知,伤了尤家的面子,就不止是儿女私情可以了结的了。”尤老爷的话中也透着深深的无奈,他了解相思对逸轩的心,却迫于当今形势不得不违了相思的心意了。

“那要怎样?”相思当然明白父亲的无奈,她只想把伤害降到最低。

“这可能也算不得惩罚,男孩子大了,自然要到部队里去磨练磨练。”尤老爷当下有了计较,既然只是迫于情势,那就给他一个形式上的处罚吧。

“谢谢爸爸。”相思连忙送上谢意。她明白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况且现在战事刚停,他应该也用不着上战场。

闻言,尤老爷心疼地看着女儿,“平时给你什么贵重的东西,也不见你有半个谢字。如今为了这个臭小子却这样上心,他真是负了你的心!”

相思却摇了摇头,走到父亲身边,挽着父亲的臂弯,“我送你上车吧。”

父女俩难得这样悠闲的在庭院里散步,所以两人都格外珍惜这一刻,都故意把步子放得很慢。

“那小子到了今天都没站出来说过一句话,你不怨他吗?”尤老爷自始至终最担心的还是女儿的心意。

相思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如果还是难过的话,爸这就叫人把他拉来,让你打个够。怎么样?”尤父半开玩笑道。如果这样真的能让相思开心起来的话,他绝对会这样做。

相思还是默默摇了摇头,良久才吐出几个字,“我不要他了。”

“真的不要了?”尤父只怕女儿为了别人委屈了自己,他怕女儿唯恐他硬是把逸轩拉过来,逼他娶相思。

“爸,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养过的那只狗?”相思不答反问。

尤老爷怎会不记得,那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小相思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有时一整天都不见得会说一句话。一次偶然机会尤老爷看到小相思对着报纸上一个女人怀里抱的哈巴狗发呆,于是他费尽周折才弄到了一只和报上一模一样的小狗。从此相思和那只小狗形影不离,一次意外小狗被流弹击中受了伤。那只狗被安排进医院,夫人怕小相思在医院里影响健康,硬是分开了她们。后来的种种意外之下,相思一年后才再次见到康复的小狗。但是一年的时间对一只狗来说太长了,它早已忘了曾经的主人,只会跟在那个医生身后摇尾巴。失望的相思竟然当即头也不回的走了,从此再也没有提过那只狗一句。

“当时我满心欢喜的叫着它的名字,它竟然像没听见一样兀自跑开,只会对着那个医生摇尾巴。”这是相思第一次谈起那日的感受。“当下,我是心痛和生气的,但是一时间一年的挂心也放下了。因为那只狗不再是我的了,它不再是我挂心一年多的狗了。”说着,相思转过身来望着父亲,眉目之间不见丝毫不舍与介怀,反倒是轻松与随意的。

尤老爷这才明白原来当初的小相思在当时就依然放下了,但是一只用来派遣寂寞的小狗能和想要携手一生的人相提并论吗?

相思似乎读懂了父亲心中的疑惑,接着道,“在他没有为我们的爱挺身而出的时候,我们的爱情就完了。”

“思儿”,尤老爷见到这样落寞的相思,心内十分不舍,一时却又想不出合适的说辞来安慰,吐出口的只不过是“思儿”两字罢了。

听到父亲的轻唤,相思收起落寞的神色,抬起头对着满脸心疼的父亲粲然一笑,回道,“放心。”

“思儿”、“放心”,同样简单的两个字。此言一出,父女俩相视一笑。此刻,对尤老爷而言没什么比“思儿”更重要。同样,此刻,对相思来说没什么比让父亲“放心”重要。

燕城驻军司令部办公楼大门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徘徊着,刚刚迈向院内的脚又在犹豫间收了回去,就这样踟蹰着。

试想前几天他还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之中,谁想到今日竟徘徊在尴尬与内疚中呢?

现在已是晚饭时分,街上的人流并不多,但就是这样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还是有人认出了那个颀长的身影。

“哎!你看……赵家少爷……好俊俏啊!”

“怪不得尤大小姐会看上了……”

“谁说不是呢?之前就听说赵家少爷不光人长得好,脾气也好,跟尤家小姐称得上一对璧人呢!谁知……哎!真是世事难料!”

街上开始有人议论纷纷了,渐渐的人声开始无所顾忌起来了,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也越聚越多了。

那些人的闲言碎语无一遗漏的传进了赵逸轩的耳朵里,躲也躲不掉。

“赵少爷,司令有请。”就在赵逸轩受不了想要叫嚣着让那些人停止的时候,一个熟悉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眼一看原来是尤老爷身边的随从——孙铮。赵逸轩心知躲不过去了,只得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跟着进去了。

赵逸轩自从十五岁那年来到尤家,吃穿用戴就和尤家少爷无异,孙铮自然是熟识的。孙铮记得初见赵少爷,一个少年站在桃花树下,桃花片片飘落在身上,真是像天人下凡一般,不染半点凡尘。真是人如其名,俊逸不凡、器宇轩昂。他印象中的翩翩公子,神色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何曾见过这样狼狈不堪的赵少爷?

赵逸轩只希望这条路很长很长,能走上一辈子。两人行到尤老爷房间门口,孙铮停了下来,恭敬的回说,“司令只让我引您上来,我就先告退了。”说完,他轻敲了几下房门,对着赵逸轩深鞠一躬,悄然退下了。

赵逸轩稍一迟疑的功夫,只听门内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进来。”无法,赵逸轩只能心一横,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在门口站定的赵逸轩只见还是那个连背影都让人敬畏的人,就站在那里,望着窗外。这时赵逸轩才醒悟,想必方才自己的犹豫踟蹰都被他看在眼里了吧。

“伯父,我来了。”此情此景,赵逸轩这声伯父叫得真个难为情。

尤叔懋转过身来望着孑然独立的赵逸轩,还是那样的丰姿神秀。一头乌黑柔软的短发,随意的垂在额前,面如冠玉,瞳若重漆,齿白唇红,身材颀长。只有那眼窝上隐隐的青色透出了一丝愁容,然而即便是神色颓废、萎靡至此,他还是美的。

“怪不得我的宝贝也要为他神伤了!”自从赵逸轩来家,这还是尤叔懋第一次细细观察他,原来他早已有了“潘安卫玠”之姿了。

尤叔懋也不答言,缓步走向房间东首,兀自坐在了罗汉床上。

那罗汉床纹饰繁复,且是酸枝木镶大理石的,材料在这时也算的上是难得了。其上置一紫檀镶楠木透雕卷草纹的炕桌,上面摆着一套耀州窑青釉茶具,倒是颇为符合武将豪爽的性格。

只见,尤叔懋不紧不慢的倒出一碗清茶,深吸一口,口鼻间满是茶叶的清香之气,真是沁人心脾。

“这还是思儿那丫头懂我,知道我不喜欢一杯一杯的饮,就喜欢这样一碗一碗的灌。”尤叔懋举着手中那耀州窑青釉仰莲纹碗,微微转动着,似乎在欣赏夕阳中光影变化下的流光溢彩。

提到相思,赵逸轩越发难受了。她这辈子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而他,这个口口声声要伴她一世的人,竟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无法承受那样的伤痛竟然是他给的,他无法面对那样的决裂竟然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他同样无法回忆那天软弱无能的自己竟将她置于那般尴尬羞辱的境地。

“她……”只是刚要提到她,赵逸轩已觉得无法呼吸了,好像每一下呼吸都伴着难以言说的痛。相思那日决绝转身后的那一次回首,猩红的眼眶中是强忍着不愿掉下的泪,怨恨的眼神下是撕心裂肺的痛。

曾经的山盟海誓,顷刻间灰飞烟灭。相守一生的诺言,当时变得滑稽可笑。

“相思……她,还好吗?”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赵逸轩终究是问出了萦绕在心头数日的话。

闻言,尤叔懋哼了一声。女儿不想伤了他,但是现实的折磨还是要他受些的。

“我还清楚记得昨天报纸的头条是什么,今天你倒要来问我相思怎么样!”尤叔懋低沉的嗓音中透着让人胆寒的威严。

“相思,她还好吗?”还是那句话,一旦话讲出了口,一切似乎都没那么难了。现在的赵逸轩已忘了害怕,忘了羞愧,忘了自己。

闻言,尤叔懋在水汽氤氲间横扫了他一眼,这样的男孩还有几分样子,可让相思挂念。口内却还是不肯让步,反诘道,“我女儿怎么可能不好?”

此言一出赵逸轩只觉得松了一口气,早已顾不得他人口中多少刁难了。口内兀自呢喃着,“只要她好就好,只要她好,只要她好。”

“你对她只是过去了,她怎么可能不好呢?”尤叔懋就是看不惯这小子轻松一刻,故意补上了这致命的一句。

“过去”,这两个字在赵逸轩听来不啻两声炸雷。过去,都可怕的两个字啊!这两天他想过无数中可能,相思会恨死他,相思会气死他,相思会再也不见他,相思会……可是,他却从没想过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忽视。对于逝去的爱,最好的悼念就是恨。对于逝去的爱,最无畏的悼念是爱。对于逝去的爱,最坏的悼念是遗忘,如雨落入海,连点涟漪都不曾留下。

尤叔懋颇为满意的望着面如死灰的赵逸轩,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相思真不愧是我的女儿,永远知道怎样做能让对方痛上十分。

“记得这之前我就同你商议过入伍事宜,在我看来,现在正是时候。”尤叔懋懒得理独自失神的赵逸轩,程式化的宣读着自己早已做好的决定。“这是入伍公文,别误了日子。”说着尤叔懋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色文件夹扔在了赵逸轩脚前。

地面突如其来的震动惊醒了黯然神伤的赵逸轩,朦胧泪眼间只见脚下一滩刺眼的红。

哼!原来心痛还真的会流血啊!

赵逸轩沉默的捡起地上的红,眼泪啪嗒落地,砸进了地板的缝隙中,旋即不见了。

如何走出的那扇门,如何踏下一级一级的台阶的,如何迈过那道门槛的,赵逸轩都不记得了。他只觉整颗心像是在宇宙漂浮着,忽而而来,忽而而去,却总也归不了位。

突然,赵逸轩只觉手臂上一紧,心里一暖,心神霎时回了七八分,鼻息间只有一股香气流转。

“你还好吧?”一个极温柔的女声传来。

赵逸轩心底不禁冷笑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妄想吗?

“逸轩,逸轩,”女声还是不死心的唤着。同时,赵逸轩只觉得手臂上的暖更热了,直热进了心里。

一片惨白间像是照进了一道光,那女子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不施粉黛,便胜却人间无数。

心好像又跳了起来,魂好像一瞬间都回来了,一股暖流霎时间融开了冰封的四肢,赵逸轩整个人又活了回来。

失魂落魄的赵逸轩碰到的就是尤相思,那个刚刚被他重重伤过的女子。尤相思清楚父亲的脾气,就算饶了逸轩,中伤了尤家面子的赵夫人,也是不能轻饶的。而让赵夫人最痛心的方式,莫过于伤了逸轩了。

尤相思心内担心,却不敢让父亲知道,只能呆在司令部的巷子口等着。她就这样等了半日,终于等来了赵逸轩。谁想到他竟成了这般样子,全然没了昔日的风采,甚至连神儿都失了。

只是一瞬,醒过来的赵逸轩只是愣了那么一瞬,就这样紧紧的将相思抱在了怀里,像一个冰封了千年的人终于寻得了一丝温暖。

突然被拥在怀的相思,不忍抗拒,只是任由他抱着。只是越收越紧的怀抱让相思越来越喘不过起来,无奈相思只能轻唤道,“逸轩……逸轩……我在这儿,不会走的。放心,放心。”

懵懂间的赵逸轩,像是听懂了相思的安慰,慢慢放松了怀抱,却依旧不肯松手。

幸好,这个巷子素来僻静,鲜有人走动。沈君狂又先人一步的堵住了巷子口,要不然这谣言明天又要漫天飞了。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风吹来夹着丝丝凉意。相思忍不住地“阿嚏”一声,这才让赵逸轩如大梦初醒,放开了怀中的相思。

赵逸轩关心的句子还没出口,沈君狂早已将外套披在了相思肩上。往日赵逸轩从没注意过这个总是跟在相思身后的男人,像是习惯了有相思的地方,就有他。但是此时此刻,他发疯般嫉妒着这个男人。是的,他嫉妒,他嫉妒这个男人在世上的无牵无挂,可以这样专心的爱着相思,伴着相思。只此一点,就是他此生都比不上的。

相思抬眼正好对上沈君狂关心的目光,相思只是摇摇头,示意她没事。沈君狂也不再多言,依旧回到巷子口站着。他就是这样,需要时出现,无用时离开,绝不徒增挂碍。

“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家里人会担心的。”相思也没有预料到,再见时竟是只剩下这些“家常话”了。

平常的关心,平和的语气,哪里还寻得见半点昔日的亲密?

赵逸轩也不答言,只是低垂着头,神情掩映在渐浓的夜色中,不知悲喜。

“过去了,我们,真的只剩‘过去了’三个字吗?”宁静的巷子中,这句话显得格外清晰。平静低沉下,不知暗藏了多少澎湃。

原来他在为这个失魂落魄,相思心下明白了。只是不解,果为因种,当初连一步都不敢迈出的人,现在又何必为了一句话伤心至此呢?

“是。”坚定的语气中不容丝毫怀疑,也绝了别人的念想。相思从来不喜拖泥带水,更不必隐瞒什么。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生生斩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可能,赵逸轩抬眼凝视着眼前这个女孩,似在探究,“你怎么能心狠到如此?”

“我心狠?”闻言,相思罕见的怒了。“是谁将我逼到如此的地步的?是谁忘了相守的誓言?又是谁将我们的爱情踩在脚下的?”声声责问像是利刃刺进了赵逸轩心里,同时也再次掀开了尤相思刚开始愈合的伤口。

只见尤相思每问一句,赵逸轩就向后退一句。尤相思步步紧逼,赵逸轩毫无招架之力,直退到墙角处。

“我,”尤相思以手自指,“尤相思,从没受过此等羞辱,在一众仆人面前,将我赶出门去。这样还不够,第二天还要让我,加上我们家一同出丑。”尤相思指着赵逸轩道,“你,才是让这一切成为过去的罪魁祸首。”

赵逸轩无法再这样直视着相思犀利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谴责着他的罪行。他受不了,受不了那样的相思。相思从来都该是温柔,从来都该是沉静的,不应该似眼前这般咄咄逼人。

尤相思见到这样的赵逸轩还是心疼的,他总是卓尔不凡、玉面春风的,他该是那样的。

尤相思走上前去,心疼的抚着赵逸轩消瘦的脸颊,柔声道,“难道你看不到,我是多努力的和你做朋友吗?”

“努力……做朋友……”半晌,赵逸轩只吐出这几个字,就是他对那句话的全部理解了。

尤相思点点头,强颜欢笑道,“对,努力做朋友……啊”

话还未完,尤相思已落入了赵逸轩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如同此生最后一次。

“再会。”余音未落,人却走了。

泪眼婆娑间,尤相思只见月华下一个颀长身影渐渐淡了,没了。从此,只有月记得,他来过。

沈君狂淡淡的望向那身影消失的地方,心静如水。可是,当他望向不远处那个泪眼盈盈的女孩时,心登时软了。

此时的尤相思只想靠在沈君狂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一次,和那段情真的再会无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