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水城
一大清早儿街面上早已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了，大家要么围坐在茶摊旁喝碗大碗茶，瞎扯些闲话；要么提着鸟笼子，遛遛鸟，享受着乱世难得的清静。三天前城郊那漫天的大火，照亮了半个城，还有那弥漫了一整夜的诡异酒香，更是点燃了人们猎奇的神经。如今这宁水城街头巷尾都在闲话着那晚的情形，三人成虎，只是几日，那日的事在老百姓嘴里已成了传奇。
啪嗒！啪嗒！啪嗒！
街上叫卖声、问好声、闲聊声，一片杂乱无章的声音中忽然传来一阵行军的声音，大抵是乱世中国人见惯了兵来将往，街上的人依旧在各干各的，丝毫没把那些端着枪的人放在眼里。只是兵士们走到跟前，路人还是本能的为那些人让出道儿来。
只见两队兵士过后，后面便是一辆黑色汽车，缓缓行着，车窗紧闭着，连帘子都覆得严严实实。能有这般阵势想必是宁水城的大人物出巡了，街上的老百姓有些明白的，只是摇着头，笑而不语。这欲盖弥彰之法，用得多了，恐怕连巷子里的垂髫稚子都猜得出了吧！
此番这个惯常摆些老爷架子的军人车后倒是罕见的跟了个头蒙黑布的人，只见此人五花大绑，身旁两个荷枪的军士紧紧盯着，似乎身份极不寻常。
不一时，一对人浩浩荡荡来到市区繁华地段的驿馆，正是沈君狂等人此行下榻的地方。早时，李牧早就派人吩咐下去，为保万无一失，将其他人都撵出去。不仅如此更是将旁边几个屋里的人一发撵了出去，另行安置，又特地在门口多加卫士，一则为了平安，二则也是方便掌握行踪。谁知，如此安排，竟还是让沈君狂钻了空子，闹出那么大动静来，平白让李牧失了面子，陪了里子。
街上乱糟糟的，可到了车内却是完全另一个世界了。李牧虽是行伍出身，但自小家学渊源。且，李牧又赶了个时髦，上过几天洋学堂，更是时时已西方绅士自居。平日里也不爱穿军装，只喜穿一套英国绅士燕尾服，手拿一根文明棍，在军中也实实是个异类，固有“马上绅士”的歪名。
此时的李牧，也是平常打扮，穿一身黑色竖条纹呢料西装，颈间还规规矩矩的系着黑色领结，手拄着特意定制的象牙圆头黄杨木文明棍，正襟危坐。
“那人的身份可探得真切？”那李牧依旧两目微闭，脸色淡然，隐隐然一副山中隐者的架势。
前座的副官，闻言连忙回身答道，“师长放心，那人虽是铁口钢牙，但我手下人不是盯他一天两天了，只是平日里寻不出他什么错处，也不好下手。这次有人亲眼看到他随着沈君狂身边一个小子进了驿馆，两人看似亲厚得很，想必那人也有些身份。此番，只能算他小子倒霉了，偏偏摊上这回事。”言语之间不无得意，这下终于可以好好煞煞沈君狂那小子的傲气了。
“嗯。”李牧只是微点了下头，便不说话了。
说话间，车子缓缓停住。副官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依旧如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的李牧，便兀自打开车门，一路小跑回后座，躬身替李牧开车门。
“师长，请！”吃穿用度皆讲究的李牧，对礼数要求就更高了，故此，副官更是大意不得。
闻听副官朗声请道，静待片刻，李牧这才微睁凤眼，望了望车外，轻抬双腿，这才走下了车。
驿馆内，沈君狂整理着身上的长袍，望着镜中的自己，颇有些温润公子的样子，只是脸色黝黑，坏了些韵致。
“大哥，”随意惯了的李韦明推门便进，“兄弟回禀说，那李牧摆开架势正在街上走着呢？看来大哥所料不错，那老小子果真记得这三日之约。”要是往日见了这样揽镜自赏的沈君狂，李韦明总要笑上几句，只是今日情势紧急。李韦明看了看，还是忍住了。
“嗯！”沈君狂像是被人撞破秘密似地，红着脸，闷声答着。
“大哥可料到那小子今日会出什么招？”自从那晚的行动，李韦明算是打心眼里服了沈君狂，今日也只盼着大哥心里早有了计较。
谁想到，沈君狂只是凝视李韦明片刻，摇了摇头，叹道，“你以为我是神仙啊，事事都料得中？”说着沈君狂蹙紧双眉，不无忧虑道，“我怕只怕会连累他人。”
一行人行至大门内，还没走两步，李牧便停了下来，对着后面的李牧吩咐道，“我们远到便是客，还是先去通禀一声主人吧！”
“李副师长又何必如此客气呢？”还没等身边的人回话，只听一个好听的男声笑道。旋即，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角门后翩翩而出，只见那人身着一件青衫长袍，行进间衣袂飘飘，恍如仙人。沈君狂本也少穿长袍一类的古董的，只是此行仓促，全身上下只得那一件军装，而常侍相思身边的沈君狂也沾染上了相思的洁癖，每每闲暇时候，每日必要换衣的。
这宽袍大袖的总少了平日里的洒脱，平添了几分田园诗意。再反观来访的李牧，沈君狂倒是撑不住笑道，“今日，你我二人倒是相得益彰啊！”
“哪里哪里！”李牧还是一贯的谦虚推脱着，摇头摆手道，“我这等粗野鄙夫哪里比得了沈少爷的英姿勃发啊！”
沈君狂也学着样子，回敬道，“李副师长太谦了，太谦了。”只是抬眼间，一个头蒙黑布，五花大绑的人被两个卫兵推推搡搡的进得门来，沈君狂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老小子看来是有备而来，只盼那黑布下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李副师长，身兼军政要职，此刻应该忙于军务政事才是，躬身前来，定是有要事，还请到正厅一叙，如何？”沈君狂的眼睛只是在那绑缚之人身上一瞟而过，像是全不在意，只是引着李牧一行人往正厅走去。
“好，好。”李牧连声称是，脚步轻移，眼睛不经意间向着随身的副官一个眼色。副官当下便知，忙引着那两人紧随着沈君狂进去了。
这驿馆本就不大，故顷刻间众人便来到了正厅。这驿馆本是李牧的管辖范畴，所以处处都透着文人志趣。中堂上便垂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对子，这字写得倒有些功底，只是一味的刻板临摹气太重，反失了书法灵动飘逸之美。当中即是一副黄山迎客松的泼墨山水图，那松树刻划得遒劲有力，其后山水云海也颇有韵味，想必作画之人也必得有气吞山河之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