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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6)

文水谷在大家的一致推举下当上了小队队长,腊容的病不见有什么好转,这可让他犯难了,自已天天要开会,队里一大摊子事还等着他去处理。幸好亚秋有十几岁了,能够帮他做些事了。

这天,亚秋做着饭,不知不觉地一个人暗自垂泪。这被坐在灶下添柴禾的腊容看在眼里。

腊容惊诧地问:“你这是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亚秋半天才吱吱唔唔地说:“他们说得可真难听了。”

“谁呀?都说些啥事?”

“他们说,我爷把陈细海搞下水的,总有一天有人会找我爷算帐。还说,说不定又要判他个十年刑。”

“那些人还不是看你爷当了队长气不过。”

“我想跟爷说,叫他不要当这个队长了,又不是蛮大的一个官,省得人家嚼舌头根子。”

腊容狠狠地说:“咋不当呢?偏要当下去!你不晓得你爷那些年吃了陈细海多少亏,他把你家里整得不够惨吗?虽说不是要报这个仇,可也要做点成绩让这些人看看!”

亚秋摇了摇头说:“我看就算了,何必争这些闲气呢?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下去吧。我们姊妹们可再也不想过以前那种日子了。”

腊容笑着说:“你这就不要担心了,我说的不是跟他打打杀杀的,是要做点成绩让他看看,这也是报仇。现在任书记也支持你爷,有她做后台就不怕了。”

亚秋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说:“你还不晓得,人家还说爷跟任淑珍不清白呢。他们说,爷是一个刚刑满释放的犯人,凭什么要他当队长呢?还不是任……”

后面的话被咽了回去,她偷偷地看了腊容一眼。

腊容听了这话,心里酸溜溜的也不是滋味。她强装笑脸地说:“你可别听人家这样说那样说的,现在人的一口唾沫能把人淹死,你爷是怎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

就在这时候,文水谷进来了。

他一进厨房门便问:“饭熟了没?”

“还没哩,你吃了要到哪里去?”腊容问。

“哦,任书记要我吃了饭到她那里去一下。”

她看了看亚秋一眼,问道:“是开会还是做啥事?”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管那些做啥呢?”

亚秋说:“爷,你咋老是改不了你的脾气呢?你还是当这点芝麻官,要是当大了那还了得?”

一句话把他说乐了,他呵呵一笑说:“你娘个脚嘞,你现在大了也敢将我的军了。你不晓得,我心里也烦着呢,虽然说是个萝卜大点官,可事情还真不少。大到上交公粮任务,小到哪家的田地将来抗旱排涝,都要你操心。你说我不干吧,有的人还在那踮着脚巴不得我撂挑儿,也有的人就断定我干不了。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偏要争这口气!”

腊容也打气说:“对对对!想当年你也是这一带赫赫有名的人物,大武汉你也去闯荡过,还发明了‘低垫高’,现在人家武汉人只要知道这个名字的来由,哪个不夸你呢?这小小的小队长你会玩得比哪个都转的。”

亚秋笑着说:“你那时候是个私立学校的学生,现在高中生初中生也有的是,人家不比你有本事些?”

他鄙夷地:“你别小看了我,现在的初中生高中生我也没几个看得来的。”

腊容哈哈大笑起来:“你么时候也学会了吹牛?”

亚秋不服气地从地上拿起一个“柴把子”丢在地上,说:“你样样都晓得,我丢一个把子就要把你考倒。你说,这个把子横躺在地上是个什么字?”

这个“柴把子”的形状就像是一个阿拉伯数字“8”,他于是不假思索地说:“你也太小看了我吧?真的是‘秀才穷了不认得字’了,我难道连这个‘8’字都不认得了?”

亚秋哈哈大笑了:“我就晓得你要念‘8’的,告诉你吧,这叫‘无穷大’。”

他一惊:“无穷大?什么是无穷大?你又是从哪个那里捡来的耳朵?”

亚秋一脸自豪地说:“我听到别人说的。”

“那无穷大又是啥意思?”

她也一下答不出来,吱唔着说:“无穷大,就是……无穷大呗。”

他“哦”了一声,叹息一声说:“就我亚秋最聪明,可惜她没读多少书,这都怪我。告诉你吧,你爷要做什么事就要做得无穷大。哈哈哈……”

腊容连忙说:“又吹又吹,就是沉不住气。饭熟了,你快早点吃了去吧。”

(7)

当他们刚刚吃完饭时,竹花和雪儿就走进来了。亚元热情地给他们递凳子。

腊容拉住雪儿问:“你们还没吃饭吧?”

竹花说:“也是刚吃过了的。”

文水谷问:“张医生他走了吧?”

竹花没看他,只答了一声:“走了。”

他“哦”了一声,便说:“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还要到大队开会去。”

“你去吧,我坐一会儿就走。”

文水谷披起一件衣服就出了门。

雪儿也跟着亚秋、亚元一道去他们的房间说笑着去了,堂屋里就剩竹花和腊容两个人。

竹花问:“你现在好了些吗?”

腊容笑着答道:“多谢你关心,我好多了。”

“你还是要好好地休息,不要做得太累了。”

腊容叹息道:“唉,以前能挑能驮时,集体的大小活儿我都能干,现在田地分到私人了,反倒啥事也不能做了。”

竹花宽慰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也不是你懒不做。”

“我啥事也不能做,这就苦了水谷。今天我才起身帮亚秋烧烧火,你说这天长日久地该咋办?真是愁死我了。”

“慢慢来,别着急。”

她们沉默了半天,似乎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过了好一会儿,腊容笑着说:“哎,竹花,总难得有个工夫我们俩说说话,我们今天有啥事就说啥事,你也不要见怪,啊?”

竹花诧异地:“有什么话呀?你说吧,我不会见怪的。”

“我想说,你和水谷当初那样好,这是个个都晓得的,那你们为啥就不能成个家呢?”

竹花脸红了,不知怎么样回答她。想了一会,说:“有些事,不是你们外人想的那样,我跟水谷真是没有一点什么特殊的。”

“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有什么坏心,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就没有走到一起?”

“没缘份吧。”

“好像不对吧?当初水谷对你那么好,他救了你的一条命,你就对他一点不动心?”

“水谷哥对我好,我是不会忘记的,但他对我好,我就非要用我本人来报答他吗?我当初只是把他当成我的亲哥哥。男人会很多,可是能做哥哥的怕不是每个人能做的吧?”

腊容也点点头称是,心里的疙瘩似乎一下解开了,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她笑着拉过竹花的手,说:“你别往心里去,我不过是好奇。我真的是很喜欢你,在女人当中,你是值得我敬重的。”

竹花摇了摇头,冷笑一声说:“你别这样说了,我承担不了。”

腊容脸上陪着笑说:“你是生我的气了?我是个直肠直肚的人,没那些歪心,今天不过是唠唠家常话,别往心里去,啊?”

竹花看了看腊容黄得如同蜡一般肿肿的脸,心里也有些难受。心想:文水谷屡遭不幸,千万不能让他再遭打击了,一定得想办法把腊容的病治好。这时,她猛地想起娘家靖家铺有一个人说过当地山上一种叫做“猫眼睛草”的草药能治肾炎水肿。因此,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回娘家一趟,把这种草扯些回来给她煎服。

竹花起身要走,她往里屋喊了声:“雪儿,我们回去吧。”

里屋雪儿答道:“你先走吧,我还要玩会儿。”

腊容挽留道:“你在这儿吃晚饭再走吧。”

“不啦。”竹花又冲屋里说道:“雪儿,那我先走了,你回来吃饭,啊?”

“哦,晓得了。”雪儿在里屋答道。

(8)

村子那个破旧的办公室里,任淑珍在召开着小队队长会议。

她也学会了抽烟,这在当时女干部中似乎是一种时髦,有人在私下说,这是那个跟她有一腿的公社干部教的,那人还时不时地送几包烟给她。不过,她一般情况下不会抽,只有开会要发言时才抽。

她一边翘着兰花指,一边缓缓地吐着烟圈,漫不经心地听着其他大队干部的发言。

朱文才发言了,他说:“现在田地分到私人了,但是大家都不要以为这是复辟资本主义,是开历史倒车。这是新形势下,中央给我们提出的新的任务,我们要防止出现两极分化,出现新的剥削。”

任淑珍似乎是不太喜欢他,未等他把话说完,便打断他的话,说:“你莫扯远了,说这些人家又不懂。我来说几句。虽然说现在田地分到私人了,但还是社会主义制度,这点要给大家说清楚。只是我们劳动方式发生了变化,做事不再一帮哄,现在是各人做各人的。有一点我要给你们说清楚,田地是不能买卖的,不能雇用劳工。”

文水谷站了起来:“任书记,我不同意你的意见。为啥就不能雇用劳动力呢?你比如说,有的人家劳动力少,或者说是主要劳动力生病等情况,田里的秧苗插不下去了、稻谷收不起来、稻场上的谷子眼看就要被雨淋了,而有的人家有富裕的劳动力,为啥就不能出卖给需要的人家呢?”

任淑珍说:“不能那样做,那样会出现旧社会的那种剥削的。”

文水谷说:“我说不仅是允许出卖劳动力,还可以把田地租佃给别人。”

任淑珍说:“你很有主见,很多事情我服你,但这件事我不同意。这不又回到旧社会了?这不又要产生剥削阶级?”

文水谷据理力争:“我没有说旧社会没有剥削,但这要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过去的佃农是自已的田不够时才去种地主的田,他们所受到地主的苛刻相对少些。至于他们对于地主,也有极好的感情。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佃户还可以向地主家借贷食粮,等到秋收以后,开始偿还。倘若地主家里有什么大工程发生,佃户可以随时去帮忙做,哪怕就是十天二十天,他们也是极欢欣鼓舞的干,并且不要工资。所以地主与佃户间的感情,极为融洽,彼此之间,虽微有芥蒂,地主是能原谅佃户的。再说地主与佃农分益的情形。他们到收获的时候,有在田中当面与地主均分的,有上场后与地主只分种子的。其分配方法:有四六的,就是佃户得六而地主得四;也有均分的,地主与佃户各得二分之一,这完全视地主的宽吝为正比例。至于田赋的负纳,大概由地主代纳,与佃户是无关的,但也有因佃户种的田太多,或因特殊的原因而两家分纳的,那就成了例外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人们点头称是。

继续说:“大家也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如果地主跟佃农之间是那样对立的话,他们怎么能够维持得那么久呢?”

朱文才可能是怄了任淑珍的气,正没地发呢,于是他冲文水谷发威了:“文水谷,你才出来几天,啊?你敢说这些话?你这是为地主阶级翻案!”

文水谷针锋相对地:“你别在这儿拿大帽子吓人,我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吓大的!我并没有说所有的地主都不剥削人民!我家三叔是地主,可他还把他女儿给了他的佃户做了儿媳妇,并没有水火不容。”

任淑珍挥了挥手说:“算了算了,不要吵了,散会。”

会议不欢而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