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人手不够。”
令书艺说完，继续忙她的活，把书本撕成一页一页的。图书馆办公室的桌面上堆满了零碎的参考书纸页和封面，在来自后山方向的昏白阳光照耀下，图书馆“临时馆长”和其它三个低年级的同学正把成堆崭新的的《王后雄学案》、《金考卷》和《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弄成易燃的小块，塞进棕色纸板箱里。
社会哥用看呆子的眼神盯着长发着盔女孩。“如果有了补给箱的燃料，你们还需要费力烧书吗？”
“万一没有燃料或者燃料不够呢？听着，新来的。我们放你们进来，还好心好意地给药，不是让你质问我的。”令书艺撕开又一本紫色《五三》，刺啦啦地响。“五个人不够，那就六个。迪里拜尔负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赵德宇朝他们苦笑。明显，身为男友的他已经习惯女友的骄横。但江民们没有。迪里拜尔抱起手也对令书艺的决定有看法，而真正付诸行动的只有社会哥。“多谢你的药，同学。但是没有足够的帮手，我们不会轻易出去送死。”
令书艺停下手头的活。
“你是要拒绝吗？”她冷冷地问。
“要是你不肯多派人。现在是……十二点零七分。还有三分钟。”
她不肯退让，眉头挑高，一副挑衅模样。
“算了，算了，六个人足够了。”迪拜劝道：“我有一个帮手就行。”
江民余光注意到社会哥握紧了拳头。有那么一刻，刘盟似乎会动手，但他还是忍住了，瞪了令书艺一眼，带着大伙离开办公室，跨越被各类杂物堆满的走廊。
直到迈入小厅，他才开口。
“我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
江民心里蛮不是滋味，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讲起，干脆不出声。赵德宇倒在一旁解释：“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也只是想保护朋友安危罢了，你们不要介意。”
“这关乎我们性命，怎么不在意？”社会哥反问道：“她不肯多派，我也不想让你们为难。你找你认识的战斗力最强的跟来，不然大伙全被郑雷干掉。”
“他真的会杀人？”江民心有顾虑。
迪拜和刘海男都点点头。他心变得冰凉，外边的世界仿佛充盈披白纱的死神。
“现在就出发？”
社会哥应了声。于是江民小跑着上楼去找杰克。走到半路时，他瞟见阶梯上碧绿色的口香糖包装纸，忽然灵光一闪。霍萌。对了，拿弓箭的霍萌。令书艺不让多加图书馆的人，但没提他们自个的同伴呀。
七个人总比六个好。
他赶到书店。杰克一见到就不耐烦地抱怨。“我都要自己走了，你们谈这么久？”
“走廊堵着的。好了，杰克，咱们走吧。”他望向窗口，霍萌果然在那儿。“霍萌，你也来。”
“她也去？”缩在柜台里的二爷一脸震惊。
哦，二爷。江民当然理解这家伙为啥要问。“我们拿了补给就回来，要不了十分钟。你十分钟都受不了吗？”
“但，但，但我……”
杰克朝二爷翻了个白眼。后者像迎接假期最后一天似的满脸惆怅不舍。
“可是我……”
霍萌走过来，把弓背到身后，使劲儿抱了抱二爷，又往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乖啊，小宝宝。我们很快就回来。”
“小宝宝”涨红了脸，抱着水瓶呆若木鸡。霍萌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大步离开，走到他们前面。见杰克和江民懵逼的样子，歪头一笑。“'n,ladaamissiontodeal！”
十二点十一分，比预计地晚了一分钟，他们像特种部队出击似地奔出玻璃门，直扑目标。
时间紧迫，甚至没时间了解赵德宇找来的帮手叫什么。这家伙拿着古装剧里边的那种大砍刀，个头不高，戴着白框眼镜，表情严肃。他很快跑到了最前边，和社会哥并驾齐驱。
霍萌和迪里拜尔负责守在医务室旁的小山坡上，猎候郑雷的人。下楼梯时迪拜快速地向混血女孩说明作战要领，刚到图书馆前的纪念雕塑空地，俩姑娘就从队伍里分离，飞快蹿向右方的林子。
领头的跑得太快，很快将他们甩在后边。杰克则离得更远，歪着身子奋力移动，一条腿基本使不上劲，是在跳了。
江民顾不得其他，直接折返。
“我不要你帮！”
“艹，你想和郑雷打吗？我们没有时间！”
“那就让我动手，那厮斗不过我。”
“那钩子呢？你想被钩子刺穿？”
一听这话，她表情变了，四下张望。然后低下头，默认江民的帮扶。另一个黑漆漆的身影靠了过来，扶住她的另一条胳膊。社会哥眸子里的紧张加剧他内心的不安。
他们像玩“两人三足”游戏似地前进，时间嘀嗒流逝。江民不时抬头望天，搜寻那黑色补给箱的影子，既渴望看见又恐惧其出现。
“十四分。”赵德宇说，刘海男拿着把榔头，脸颊都是汗。“快，快，快！”
再快也快不到哪去。他们才从青绿色的小铁栅栏处踏进旧主席台，离大田中心位置还有一百五十来米。肯定来不及了。江民心想，好似百爪挠心。身旁的杰克气喘吁吁，长发粘黏的脸庞满是挣扎和痛苦，见了让人怒火中烧。他从未如此憎恨过夏乔。要不是这呆脑壳在乎TMD面子非要跟来，他们早就到目标了。那白框眼睛男已经在大田足球场上朝队员挥手，急不可待。
下楼梯时，这杰克又闹状况。她没踩稳，失去平静，整个身子压向江民。他猝不及防，只感觉地面在动，然后硬生生地摔在阶梯上，疼得泪水乱淌。
“你TM个S-B！”
杰克在社会哥搀扶下重新站起来，捂着肚子说不出话。
“艹NM的卵子，艹NM的，艹！”江民继续骂，把积蓄的压力和怒火全喷出来。他自己爬起来，腰腹像被杰克的铁棍敲过一样。铁棍！他看向她左手所拿的致命兵器，心寒如冰。如果太妹刚才换只手拿……
社会哥冲江民瞪眼。他自知收敛，捡回跌倒时摔出去的“铁扇子”，捂住肋骨跟上队伍。和阶梯接触的伤口随每一次心跳发痛，难以忍受。
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补给！”白框眼睛男喊。大伙望向天空，但见苍茫的浓云间有抹黑点，迅速扩大，朝他们坠来。江民以为补给箱会径直砸下，但离地面还有三四十米时它突然爆出降落伞，急刹车似地拖住下边的箱子。此情此景让人联想到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江民疼痛不堪的胃又一阵痉挛，差点干呕。
即便跌跌撞撞，全员仍按时抵达了预定地点。补给箱缓缓下落，巨大的伞面比箱子本身大出近十倍。很奇怪之前他们竟没有注意到过。
但显然，有人会看见。江民几乎是本能地望向食堂，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命令声与喊声。他心头一紧，指尖酥麻，肋骨的疼痛被丢到九霄云外。再看补给箱，还是那么悠哉悠哉地飘，TMD，快点啊！
白框眼镜男已经忍不住了，原地蹦哒去扑抓那死活不肯屈服于地心引力的破箱子；叮叮当当，社会哥取下铁链拴着的铁锤头，给棍子换上，摆出迎战的姿态；杰克颤巍巍地握着铁棍，随时会跌倒的模样；赵德宇也攥紧他那小榔头，汗水从下巴滴落。
江民此刻无比希望当初脑袋灵光些，选把弓或弩，甚至飞镖都好。远距离威慑对手是最好的。
不用短兵相接。
箱子总算接近地面，能看清上边的图案——五个花体红色字母呈环状，包围中间的破碎骷髅头。降落的最后阶段这东西倒愿意加速了，差点砸中白框眼镜男的脚。他乱刀砍掉降落伞的绳索，刀刃打在合成材料箱体上发出“镗、镗”的声音。
这时——不论大伙愿不愿意——郑雷的人来了。几个持短兵器的校服学生大步走来，那阵势活像古惑仔打群架。
杰克挺直腰板。“滚开！”她吼：“想死就过来！”
对方停住了，但不是因为太妹的威胁。他们转身看向后方。
“嗖！”
“啊！”
一人中箭，踉跄后退，跌在入口处的白铁门旁。紧接着传来更多尖啸声，郑雷团的人匆忙往大田内后退，顾不得受伤的同伴，只顾拉开距离。
“来搬！”社会哥吼。江民不再旁观霍萌两人的射箭秀，跑到白框眼镜男身旁，把铁扇子放在补给箱上，从另一边将之抬起。箱子和两块课桌拼起来差不多大，重量还能接受。
“走！”
他们折返。江民起先背对着图书馆，不得不用倒退的走法，差点摔跤。白框眼镜男注意到这一点，赶紧改为侧着跑。赵德宇也上来帮忙，从后边把箱子稳住。三人如玩运动会的团体协作游戏似的朝主席台方向飞奔，社会哥和杰克在旁紧跟。太妹的速度慢些，还有摔倒的趋势，半张身子都是斜的。
郑雷的那帮人很快逃到大田内部，靠食堂的那面墙，接二连三翻了过去。对手怂了！江民兴奋地想，一个不注意摔倒在地，箱子硬生生地打在小腿肚上。难以置信的剧痛让他嘶叫出声。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他被疼痛折磨得精神崩溃，视野一片闪烁光点。腿……腿断了……啊啊啊啊啊……
旁边的人在喊，话语混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