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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拜师

能够早一分救出杜三娘,她便能早一分脱离苦海,我又如何不急?

墓神捋须而笑,说:“那这拜师学盗墓,是有很多入门的规矩的,你总该知道吧?”

我怵然一惊,脸色微变。

我想起了阿三拜师入门的规矩来。

当时阿三说入门者,第一条规矩就是要脱衣验身,也是阿三所谓说的“净身”。

我是一个女子,又如何能脱衣?

我当时犹豫了好半天,才说:“我能不脱衣服吗?”

阿三歪着头望着眼前这个像个乞丐的“少年”,怪异的笑道:“咋?不脱?这是规矩可不能破的。”

我当时心惊肉跳,只得小心翼翼的说:“我不是要学盗墓,我只是混口饭吃。”

阿三仰头大笑:“混饭吃?做什么不好混饭吃,却要跟我这盗墓的混饭吃?”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有接着往下编:“因为我从小喜欢看死人,特喜欢闻死人的味道,所以……”

我还没说完,便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阿三瞪着眼,虎着脸望着我,像是觉得可笑,说:“瞎说,哪有这样的人?”

我尽量装得可怜兮兮的说:“真不幸啊,我就是这样可怜的人,所以父母就不要我把我赶出了家门。大爷,你发发慈悲给我口饭吃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有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阿三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想着正缺人手,又可以不用花钱,便终于同意了。

就这样我才跟上了阿三,四年多除了有碗饭吃还真的没有拿过一文钱。

墓神见我神思恍惚,问道:“怎么,又想起什么来?”

我垂着头,也不敢正视墓神,几乎是声若蚊鸣:“我可以不脱衣服吗?”

墓神一愣,莫名其妙的望着我瞧了半天,抓了抓一头乱发,艰难的问我:“你是说,脱衣服?”

我红着脸点点头,说:“加入盗墓第一件事不是要脱衣验身吗?”

墓神更愣了,说:“谁说要脱衣验身?”

我说:“阿三说的。”

墓神总算明白了,哭笑不得着说:“傻丫头,这算哪门子规矩?这是阿三那小子耍弄你的。”

我都迷糊了:“那……那阿三干嘛要骗我呢?”

墓神白了我一眼,说:“傻丫头,那是阿三知道了你是女孩子,他故意吓唬你。幸好这阿三是从不好女色的,否则麻烦多着呢!”

我又惊又后怕,想着都不寒而栗:“不可能吧,我都女扮男装,他怎么还知道?”

墓神哈哈大笑,道:“傻丫头,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就不是他尖头阿三了。”

我越想越怕,只以为这些年来所幸瞒过了所有人,哪知到头来不但别人早已知道,而且自己还被傻傻的蒙在鼓里,假若那阿三一个色中饿鬼,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我想着背脊发冷,只是我又觉得奇怪,既然阿三明知道我是女孩子,为什么还要收留我呢?

这一点我无论如何是想不明白的,但在后来我所遭遇的事情中,这才让我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冥冥中所谓的天意吧!

我垂着头,又小心翼翼问墓神:“那……那您这又……又是什么规矩?”

墓神笑眯眯的说:“瞧你怕的,你不用急。这入门规矩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一般也只是因人而已,但这大体上你却要记住。”

我忙不迭点头回答:“是”

墓神板了板微佝的身子,神色也严肃不少,说:“做咱们这盗墓的,是违天理要遭雷劈的,所以你盗的墓越多,罪孽越深,为了减少罪孽,要在每一年的时间里多做善事,修行功德,日后就是死也心安了!”

我毕恭毕敬,说:“我记住了!”

我知道这可能是墓神深居监狱这些年来,内心上对盗墓行为反思的感悟。

因为阿三从来也没有说过这些。

他们只有贪婪、自私,又哪里曾有过半点忏悔?

不过话说回来,盗墓的人所经历的人性的挣扎、纠结,令他们在本质的性格上无形之中就渐渐扭曲和迷失了。

墓神的用心良苦,我又如何不知。

他是要让我知道,财富是属于广有之物,你得到越多,奉献越多,人性便在求索中不断的充实和丰富,便决不至于失去自我。

而扪心自问,当无数金碧辉煌的巨大财富一旦横亘于我们面前时,是不是心灵的震颤禁不住已黯然失色?

我对墓神更为尊敬,望着墓神还报于一个浅而忧伤的微笑。

窗外的黑夜,在古老的更木声中,明显地寂寞了失意的人。

墓神鼓耳细听,脸上露出早已习惯了的表情,仿佛是调整了一下内心的感觉,对我说:“在这之前,我就先对你讲一讲关于盗墓的四个要诀!”

我抱着铁栏,往前倾了倾身子,很迫切而认真的听着。

以墓神多年积累的经验,他从不断的摸索中总结出了四个精辟的要诀,这四个要诀就是后来在盗墓行业中被广为流传的四字诀:

望、闻、问、切。

我听到这四个字时倒是微微一愣,这不就是医生看病所行的四字要诀吗?

墓神点点头,颇有得意之色:“不错,高明的医生,往往能一言断诊,凭着的就是这四字诀。而我们盗墓的最高境界,也同样取决这‘望闻问切’四字!”

我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满怀期望的道:“还望师傅教导!”

墓神哈哈一笑,道:“你不要急,这盗墓可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学得了的,我能赢得墓神这称号,那可是付出了巨大的心血……”

任何卓越的成就,当然是要有足够的付出方能得到,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墓神这么一说,我不禁惶生惭愧。

可是我又何时才能寻找得到杜三娘呢?

我不禁又心生茫然。

墓神并没有留意到我的感情变化,又缓缓的说道:“现在,我就给你简单说说什么是望、闻、问、切。这四字诀,所谓望,便是望气,也就是俗称的看风水。大凡墓葬,无论平民富贵,更甚者帝王之家,所选择的无不都是兴旺门风的风水宝地。所以一般来说,只要发现真正的风水宝地,底下便一定有大墓。当然,既为墓葬,便不脱深藏不露,又经岁月流失,许多墓地都深埋地底,要想挖掘这类墓葬,那是极为困难的,所以对于这些没有明显标志的墓地,若凭以望风水术,几可百发百中。”

墓神娓娓说来,令得我惊奇不已,这些阿三可是从来都不会跟我们说的。

墓神又说道:“至于什么是闻,这便如同医生所用的闻一样,也就是闻气味。这可是我多年摸索出来的,每一座墓葬,气味都会因为当初的设计和填装而有所不同,若是年代不同的古墓,其味道那就更有区别了。所以掘墓时,你要是掌握了这闻的技巧,便能根据气味和土色来判断墓葬的年代,以及是不是被其他的盗墓者挖掘过,从而更能准确推断这墓葬的价值,你便可以有所为有所不为了!”

我听得大开眼界,不觉对墓神佩服之极,虽然我没有见识到这盗墓四字诀的神奇,但从他的高谈阔论中听来也是令人耳目一新。

墓神望着我如痴如醉的神色,微微一笑,接着说:“那什么又是问呢?这便是我们日常的问路了,我们日常中要是对一个地方不清楚不明白,那就要问,只有问了才能明白。我们盗墓也一样,所有有价值的墓葬埋在哪里,那是谁也不知道的。当你听到有关某些墓葬的时候,又不确切他的所在,这个时候,我们就得多问,这问的技巧也得靠各人自己掌握了。当然,这问的对象你可得专选那些当地年老的长者,因为只有他们,才能知道我们想要的某些确切信息,一旦证实了,这宝贵的墓葬也就如同探囊取物了。”

他说得轻而易举,我却听得惊心动魄,其震撼远比当日和阿三盗墓时所经历的一切更为强烈。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想:“要是大雄宝殿和菩萨保佑能听得墓神这番话,只怕是死也瞑目了。

可是他们却不明不白的葬送在阿三这种小人的手里,却又是何等的悲哀啊!”

墓神说到这里,眼里闪现出缅怀之色,仰头望着窗外,竟然叹了口气。

我微微一怔,问他:“师傅,你怎么……”

墓神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忽然想起阿三那小子来了。”

我心中黯然,微声道:“师傅,这世间总有报应的,现在没报,只是未到而已!”

墓神充满了无奈的长吁口气,好半天也没有说话。

牢房内忽然间一片荒凉的寂静。

墓神似乎又从感慨中回复过来,苦笑着说:“看我,这人老了,思想总是无法集中。现在我们来说说那切字诀了。所谓切字,在盗墓中那是非常重要的。一般来说,我们找到了墓址,并不等于得到了古墓,而真正拥有的那便是如何进入墓内。这个时候,那就非得用‘切脉’之术了。因为所有有价值的大墓葬,都设计有千奇百怪的机关,若要开墓进入,那就得讲究方法,否则要麽徒劳无功,要麽丢了性命。所以这‘切脉’之术就是指开墓的方法,找好方位,如何入手等等,都是真正的技术活儿。”

顿得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除了指开墓外,这切字还含有过手的意思,也就是说在任何时候,包括墓内墓外,有些隐藏而不肯确定的东西,你只用手一摸,哪怕不用眼睛看,便也能识荆玉所在,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盲目的上当受骗,或是浪费更多的时间和物力财力而耽误了我们最终的目的!”

直到墓神扼要的说完这四字诀,一切显得明朗而又陌生,简单而又复杂,就象我现在的心情一般有些恍惚起来。

墓神已经觉察到我内心的繁复,但也没与指说,只是淡然说道:“我说的这些,只是盗术上的观念,而实际上要懂得和掌握就非得要经历过无数次历练才可以做到。所以你应该知道,盗墓也是一门学问,而且也是一门十分艰难的学问。当然,要想学得通透,其实也并不是很难,只要用心,一切都能做好。等明天我去见了钱知府,后面我再来教你一些详细四字诀方法和技巧,这样你日后在盗墓时方能做到得心应手!”

他又不等我有所反应,仰天打了个哈欠,匝匝嘴:“好了,该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转过身去,倒在乱稻草里,很快发出了轻微的打鼾声。

我望着他曲着的瘦小背影,不禁心中感慨。

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墓神,而他当年被阿三等人所迫,躲进了这沉沦的监狱,而我也同样受阿三所害,却能在这里得与他所遇,这是何等的荣幸?

天可怜见,难道是老天瞧着我一番苦心执意,竟以冥冥之助么?

三娘,三娘,只要我学好了墓神的本事,我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那一刻,我想得满心的兴奋,竟然睡意全无。

我抬头望向窗外,虽然一团漆黑,但我仿佛还是看见了杜三娘正在望着我笑……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墓神已不在了。

天色依然显得很阴沉,偶尔有两只小鸟从窗口的天空飞过。

狱卒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暗黑的脸面带着一丝晦涩,不停的在牢房门口晃动,并不时没来由的投过一瞥凶狠的目光,仿佛这世界人都欠他什么似的。

我自顾看我的天空,也懒得去理会他,无论做什么显然都比瞧着这样一个人来得有趣。

至少这个时候,我已发现狭小的窗口外,其实通常会有着一个宽阔的世界,只是往往被自己的情绪迷惑,以至忽略了而已。

时间在等待中一点一点的流逝,直到中午,墓神也不见回来,我便有些担心了起来。

胖狱卒来送饭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能告诉我那白发的老人家去了哪儿吗?”

胖狱卒鄙夷的横了我一眼,手中的饭勺落碗的时候显得格外的沉重:“那老不死的能去哪儿?每月的今天都会被知府大人带出去一趟,这一去免不得一多好打。”

他随后迷茫的咕咚了一句:“不过他妈的也奇怪,每次回来都好好的,也不见他老不死的痛在那里!”

我听到这里,不觉哑然失笑,暗想:“原来他并不知道。师傅要给钱收买钱知府,定然是按时去取他收藏的财宝去了。”

胖狱卒的性情也许是在监狱里受到过太多压抑的煎熬,所以一言一行都显得有的愤懑:“你笑什么,看你小小年纪,什么不好玩要去玩盗墓?不不,按你们的行话说那就是倒斗,还有什么?”

他按着脑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便没好气的翻白眼道:“这下好了不,玩火*,要被砍头了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哼,真是活该!”

我听得心中酸然,但内心由久以来的信念却从不会动摇,忍不住应了他一句:“我从不会后悔!”

胖子狱卒本来要走的,却停下步子回过头来,冷笑一声:“哼,不识好歹!”

他似乎还觉得不解我回驳他的忿气,便要伸过勺子来敲打我,却听“哐”的一声轻响,牢房的门被人推了开来,他立时收手缩了回去。

艾笑从门外走了进来,觉着胖狱卒脸色不慿,微微一愣:“怎么回事?”

胖狱卒换了副笑脸,呵呵的说:“没事没事,这小子刚问起那老头儿,我懒得说,他还嫌恶我呢!”说着径直去了。

爱笑走近来现在铁栏前,竟然叹了口气。

我不觉惊异,说:“怎么,还有你叹气的时候?”

艾笑望了我一眼,无奈的说:“你不知道,这老人家也真可怜,今儿随知府大人出去的时候,竟然被一个刺客给刺死了!”

我“啊”的一惊,面色全变:“什么,墓神被……被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