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尸体火化后的第三天，莲花中学高考壮行仪式在下午一点钟按时进行。午后的阳光，特别强烈。没人敢抬头看太阳在哪里，只觉得到处都闪眼，空中、地上、台阶上、墙壁上，都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火。全校师生都集中在操场上，每个班站成一路纵队，高三居中，高一高二分布两边。部分女教师打着伞遮挡阳光，其余师生都光着脑袋站在主席台前。
主席台的音箱旁边摆着两个巨大的风扇，熊校长和学校领导以及那个瘦高个的记者都坐在主席台上。和高三所有教师一样，领导们也都穿着学校统一配发的象征红火吉祥的红色体恤衫。远远望去，象一群披着袈裟祈求老天保佑的喇嘛。
熊校长先作了简短的讲话，接着学生代表上台表示了高考必胜的决心和信心，最后文艺演出就开始了。瘦高个记者跑到主席台下面对着主席台拍了几张照片，外面的气温太高地面太烫，他拍完之后马上就踮着脚跑回主席台上，再也不肯下来了。
学生整齐的队列里出现了骚动，有人晕倒了，班主任叫人把她们扶到荫凉处喝两支“藿香正气液”，继续率领学生顽强地挺立炎炎烈日下。学校提前给每个班分发了五盒“藿香正气液”，防治学生中暑，两名校医也在队伍后面严阵以待。张洁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脸色象纸一样卡白，浑身大汗淋漓。几个女生扶着她不敢乱动，周围的学生围了过来，整齐的队列被打乱了。校医挤了进来，用听诊器听了听张洁的心跳，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叫东方铭找两把伞和扇子来。
游书记从主席台上走下来，脸色带着几丝不快，他问东方铭是怎么一回事。东方铭抹着脸上的汗水，跟他说了张洁的情况，游书记点了点头，走回主席台跟熊校长耳语了几句。舞台上的节目停了下来，朱主任拿着话筒走到主席台前沿，通知学生回教室待命。
话音一落，学生们撒腿就往教室里跑，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吊扇都开到最大档，同时抓起书本狠劲地扇着。两分钟之内，操场上就只剩下东方铭和几个架着张洁的女生在慢慢地走着。主席台里的人也走了出来，熊校长和记者走在后边，边走边给记者解释着什么。
两点过一刻，学校的高音喇叭再次响起，通知全校师生各就各位。东方铭在教室门口整理好队形，就带学生向学校门口走去。校门上挂着两条红底白字的条幅：“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落榜人”，校门外并排摆放着八门六零炮，每门炮旁边都摆着一箱炮弹。东方铭带着学生走到校门口，第一次看到那一排真正的六零炮，就象电视里小鬼子的钢炮阵地。他忍不住绕到它们面前，用手摸了一下，然后学着鬼子那样把一个矿泉水瓶子往炮口里装。
“住手！”一声大喝，一个戴迷彩帽的男子从树荫下闪了出来，一把抢过东方铭手上的瓶子，狠狠地甩在地上：“你还是个老师呢！这么不知道危险，你还怎么教学生？！”
“又不真的炮弹……”东方铭小声地分辩了一句，红着脸跑回学生队伍前面。学生们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一个男生喊道：“老师，别跑，那是礼炮，不会伤人的！”
学校让高一高二的学生按班级分别排在从学校到县城的公路两侧，一直排到镇外。每个班配给一面大旗，每个学生手中挥舞一面小红旗。东方铭带领学生来到指定位置，车队还没出发，他就和学生们躲进了附近的荫凉处。
两点三十八分，从校门口传来一声炮响，炮弹在空中爆炸，撒下花花绿绿的礼花。东方铭知道车队出发了，连忙招呼学生站到公路两侧，探头望着校门方向。一辆闪着警灯的三轮摩托载着三名交警首先开了出来，随着一声声炮响，满载考生的一辆辆系着大红花的客车鱼贯而出。前面的班级开始挥舞大小红旗为学兄学姐们加油了。东方铭突然感到阳光没那么刺眼，抬头一看，一顶花布伞撑在自己头上，再一回头，张洁站在自己身边。
“你怎么跑来了，不是叫你在寝室休息吗？”
“没事，我早就好了……你就是目中无人，看不见我……”
东方铭微微一笑，回过头指挥学生们挥舞起红旗来。
车队行进得很缓慢，车窗全部打开，每辆车上都放着两箱由“刘星际大酒店”赞助的矿泉水。车子经过送行的队伍，不时有学生从车上往下面递矿泉水，不少学生跑上去跟车上的学生握手。不管认识不认识，都相互加油鼓励，学生们都热泪盈眶了。
炮声也惊动了镇上的居民，很多人都挤在窗户上观看。一些无事可干的老太太站了公路边，相互问道：“这么多兵车，又要去打田颂尧（解放前四川军阀）了哇？”（未完待续）